父亲(3)

作者:王云 日期:10-07 19:10 阅读:

  父亲是一片海,博大深沉,也是救死扶伤,悬壶济世,辟魔邪的医者仁心。同时也是能工巧匠,巧夺天工,鲁班技艺传承之人。从小对我,无条件的包容、关爱,从没打过,骂过我。

  一九七零年,通了公路,也是全乡唯一能看到汽车的村,所以我们上学时,每次“小宝车”(吉普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卷起一团黄沙,犹如刮了大旋风一样。我和弟妹,小伙伴们很天真,经常追赶吉普车,爬上大型的拖拉机上“偷”甘蔗。更是喜欢上那股柴油的芳香味,心里想,长大了,能开上一辆那是多牛掰的事,当时能看到车,就已经很自豪了。

  无忧无虑的童年总是那么美好,带着弟妹在田里捉泥鳅,捉鱼,游泥泳。在草地上滑滑板,偷豌豆,红薯,玩得忘乎所以,回到家里,又是被母亲安排上“跳脚米线”,虽然打不出内伤,但是那种很细棍子打在腿上,是钻心的痛。

  然而二哥就没有我“幸运”了,以前爷爷平时别人给的小零钱,一般放在他的旱烟坛里,两元,五元,十元的那种票额。一般几十块零钱也是不会拿去存的。好几次,爷爷发现零钱数额总是少了几张。二哥平常又调皮,我们和爷爷奶奶放猪,牛,羊,每天和弟妹我们在一起打闹,我打又打不过他,只有一招,就是哭。然后爷爷奶奶就告诉父亲,二哥每天都把我弄得鬼喊辣叫呢,然后又是一顿揍,但是,基本上父亲追不上。

  这次爷爷认为,也是二哥拿的钱,只有他最淘气,在学校都能把别的同学门牙打落掉。这次钱的事,爷爷告诉父亲:“小时偷针,大时偷金”,现在不严肃的教育,以后还了得!父亲经常不在家里,在父亲眼里,爷爷讲什么都是正确的,所以听到“偷”字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揍二哥。这次父亲用的工具是锄头棒,往死里打,二哥这次非但没有跑,也死不承认,你打死我算了,我又没有拿。这次过后,二哥留下了遗尿证,母亲哭着对父亲说:“就像不是你孩子一样,你不把儿子医好,以后就你自己过。”后来弄清楚,钱真不是二哥拿的,是五叔拿去的,也就不了了知。这件事,很多年了,二哥都没有释怀,直到他为人父。

  县城来的音乐老师教会我们简谱,并排练节目,《阿里爸爸》,《一无所有》,在黑板上画电饭锅,说在县城里,老师可以在家把米放进锅里,然后插上电源,按下开关,就可以去上课。我们听得入迷,更没听过”电”这个名称,晩自习一开始用火把做照明,后来是煤油灯,再后来有了汽灯。直到走入社会,才知道,音乐老师没骗我们,真有电饭锅这种煮饭的工具。

  上体育课,也就是爬山,老鹰捉小鸡,跳山羊。同时要检查,打理个人卫生,那个时候,很多人都长虱子,都能看到头发上爬,唯一办法就是把头发理光,头上没有了,又会被其他同学传,然后衣服上,裤子上都有,想想都吃不下饭。

  快乐时光总是很快,在学校里,我护着弟妹,课后回家路上,总能找到各种娱乐节目,什么“找人”,抓坏人,总是要磨蹭到太阳落山才进门。

  在中秋节前几天,妹妹已经没来上课两天了,父亲告诉我:“你二叔失踪一个星期了,上次来家里,说帮忙照顾孩子,平常他们家吵架都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凶多吉少,都组织人找了这么些天。”

  最后噩耗还是传来,最远距离都找遍了,都找不到,大家想了想,家附近还没搜巡,结果在离家五百米树下找到,身旁放着一瓶敌敌畏和一包玉米,尸体早已腐烂。父亲组织人员就地火化,并亲手做了棺材,并全程安排好了丧事。这种事,父亲是不会让我参加的,二叔就这样撒手人寰,三十九岁走完了他的一生。我在想以后日子怎么办,王芳姐姐才十三岁,中间有一个哥哥才十岁,并且右手还残疾,当时在山里看到雷击木片,他觉得好看,就去拾,也可能是留余电,此后他右手肌肉就再没有知觉了。王敏妹妹和我一样才六岁,这一刻天已塌了,我不知道妹妹是怎样挺过来的,奶奶流着泪:“如果以前不让他回来,就不会有今天结局,那种人世间最悲凉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全家人商量着下一步怎么计划帮衬渡过这个难关,然而一夜之间,二婶家人去楼空。

  后来,我只听到父亲讲,是妹妹外婆搭桥牵线“卖”到江苏,你二叔是被逼自尽的,你嫁人就嫁人,为什么把我王家人带走,这是父亲一辈子的痛……

  就因这事,我恨妹妹外婆很多年,直到她去世,每时每刻都在想,妹妹她们到底过得咋样?从二叔去世后,再也没见过,更没有告别,更想起小时候,我能保护她,不知道,她在江苏是否安好?

  过去的往事,一幕幕闪现我眼前,过早有记忆,其实很痛苦。我自三岁以后发生过的事,好似昨天一样。我三岁,三婶生了王鑫弟弟,并且清楚记得是晚上九点左右,母亲告诉我乖乖一个人睡,她要去照看小弟。往后我从三十米树上坠落,是父亲从死神中把我抢回来,听说还喝很多王鑫弟弟童子尿做引子的药,才没有留下后遗证。

  很小时候去妹妹家,然后她家大花狗咬了我屁股,是父亲用中药加辣椒叶,放上锅底灰才没有复发,以前也没有狂犬病一说。

  很小时,课后和表哥去家后山拾柴,他看到大黄蜂,用木棒敲击,然后丢下我,我被蛰后,发烧,呕吐,是父亲千方百计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被蛰处的后脑勺留下手指一样大疤洞。

  姐姐小时候染上了肺痨,爷爷,父亲,所有知道的配方用尽,还是无计可施,在心灰意冷的时候,祖师托梦给父亲,在原有配方再加一味药即可,从此以后再无复发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到不惑之年,儿时的思绪涌上心头。多想关掉痛苦回忆的开关,只留下美好。

  2018年10月20日,我去上海出差,然后展转到江苏徐州去看姐哥妹,之前几年找到了联系方式,区间一直有联系。

  当我到达邳州客运站时,王敏妹妹带着两岁女儿早已恭候多时,三十三年来第一次见面,早已不是当年黄毛丫头,毕竟血脉相连,无需更多言语,那一刻忍着眼泪,忍着疼痛,我们相拥在一起。

  从市区到王芳姐姐家还有三十多公里路程,我们坐城市公交车即可,等我们进家,天已黑,全家人等着我们开饭。

  路上来时,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替父亲问,但看到这幸福的一幕幕,我欲言又止。

  二婶告诉我,刚来时,徐州农村也同样很困难,但至少能吃饱饭。其实,那个年代全中国都一样,对方叔叔也姓王,并且没结过婚,二婶也不是被“卖”过来的,当时二婶娘家有亲戚嫁在这边,所以才介绍过来,后来慢慢的发展得越来越好,叔叔也对姐哥妹视为己出,二婶也生了一个弟弟,取名王国庆。这一刻,我觉得二婶做母亲的伟大,有妈的地方才有家,也许,父亲当时的想法是正确的,但,二婶想法何尝不正确,本想问妹妹三十三年前那个真实情况,但是,我不敢……我想也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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