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悉四大娘离逝,我心痛不已,泪如雨下…
四大娘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打我记事儿起,就在她家玩。她家的孩子和我们家的姐弟几个都年龄相仿,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四大娘从来不凶我们,而且她家不管做什么好吃的,四大娘都会分一点给我们吃。我们队有个叫小国的男孩,从小没妈,头上长疮,身上有虱子,我们都不愿意跟他玩儿,四大娘看不下去,就给他的头上涂药,找自家孩子的干净衣服给他穿,还有一个叫小有子的男孩子,性格倔强顽皮,在家里老是挨打,所以他是长在四大娘家吃住玩的,有时候连过年都不肯回家。不管我们这群孩子怎么“作”,怎么闹,四大娘都是乐呵呵的,我们扮“白毛女”“杨白劳”,四大娘还帮我们找红头绳…所以四大娘家是我们队那一群孩子的乐园,是我童年时光里,最美好的记忆!
四大娘是我们队儿长的最好看的女人,听我妈说,四大娘年轻时更好看,她过门那天,来看新媳妇的人都多得挤掉了鞋,小山沟沟里没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人儿啊。但是四大娘的嫂子们好像不怎么待见她,经常在背后“嚼耳朵根儿”,“女人家不务正业,不刨地拔草,没事儿抱着书看,那玩意当饭吃哪?!”可是四大爷不嫌弃呀,他是小学校的音乐老师,公家人,全家都是城镇户口,吃红本粮,五个孩子都上学,虽然生活也是不怎么太宽裕,但是四大爷和四大娘,那是少有的“琴瑟和鸣”啊!在她家玩耍的十几年,从来没看到他们吵架生气,特别是过年时,她家可热闹了,全村的人都拿着几张红纸,排着队找四大爷四大娘给写对联儿,忙不过来时,四大娘会喊个靠谱的小孩子给帮忙,裁纸、叠印儿!被喊到的小孩像中了“状元”一样光荣,我小时候老实听话,四大娘就经常点我给他们帮忙,所以小小的我,就知道了对联有五个字的,也有七个字的,趁他们不注意,我还会偷偷拿起毛笔,在裁下的废纸上写几个字,也会不小心打翻墨汁,四大娘也从不大声呵斥,有一次四大娘看我写的几个字还跟四大爷说,“等小四儿长大了,她家就不用求人写对联啦!”
记得有一个冬天的早晨,我早早起来,看到四大娘在草垛拿干柴,就跟着溜到她家,小孩子都还没起炕呢,四大娘烙粘饽饽,我就给她烧火,一小把一小把的苕条干柴放进灶坑,红通通的火苗“嘎巴嘎巴”的响,锅里的豆油“滋啦滋啦”的香!饽饽烙好了,四大娘捡两个油水最大的,金黄金黄的粘饽饽送给我,我就乐颠颠的跑回家了!
也有很“尴尬”的时候。四大娘家是城镇户口,没有自留地,队里有一块地盐碱地,怕涝也怕旱,鸡肋一样。四大娘就找队长,商量要这块地,他们自己家侍弄,贴补一下家用!队长说,只要队员同意就可以,四大娘就挨家挨户的求情,问过之后,只有我爸不同意,然后队长就给我们家留了八垄,其余的给了四大娘家。我不知道我爸为啥这么抠门儿,为啥这么不合时宜,心里这个难过啊,看到四大娘我都不好意思抬头!到地里拔草时,碰到一起,休息时我们姐几个不好意思凑过去玩了,四大娘喊我们过去,把好吃的饽饽一样的分给我们,还教我们用茅草编个草帽戴在头上!娟姐教我们唱“牡丹之歌”,吃着笑着唱着…心里的顾虑烟消云散,全是快乐了!
我们两家还发生过“正面战争”。那时候农村宅基地好像还没啥明文界限。我爸给院子“加杖”时(很久以前北方农村的院墙,是用木桩排在一起,我们叫杖子。),总是想方设法往她家那边靠靠,我家这边宽超点,就能多种一垄菜。有一次可能是靠的有点大了吧,四大娘就把我爸加好的帐子都给拔了,我爸气的满脸通红,拎着铁锹镢头“吵吵把火”滴就去她家干架,四大娘拎着两把菜刀就出来了,那架势可吓人啦,我们小孩子都吓蒙了,缓过神来,各劝各家,连拉带拽的把两个“火爆”的大人给“控制”住了。过后吧我想,要是真干起来,我们家真干不过她家,虽然我爸挺“能耐”,可是我们家都是女孩儿,我弟还走不稳路呢,他们家的两个哥哥都是老高的小伙子了!两个“国家元首”正式“断交”了,但是民间“往来”还在悄悄的进行。端午节,四大娘家不养鸭,我妈趁我爸不注意,就送一兜鸭蛋过去,我家开粉房,四大娘家的孩子不能像往年一样,到我们家吃“烫粉条”了,我妈偷偷的送过去一大盆,当然不能让我爸看见,看见了他会说我妈“贱料,没志气!”四大娘呢,她才不怕我爸呢,端午节叠好五彩的葫芦送到我们家,看见我爸就“骂”上一句:“瞧你那德性,哼!”两个属猴的大人就是这样“斗争”的!
后来,四大娘一家搬到扎兰屯市里了,我也出去读书了,再以后我爸我妈都来苏州了,十几年跟四大娘一家都没有联系了!
大概是2013年吧,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四大娘一家都在山东东营,我想方设法找到了联系方式,那种快乐啊,春潮般涌来,无以言表!
2015年我母亲去世了,16年春节,我们一家带着老爸还有弟弟一家,一起去东营看四大娘!他们住六层的楼房,没有电梯,四大娘家哥仨还有两个姐夫,轮着班儿把我爸背到楼上,看到四大娘我就扑倒她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倾诉了所有的遗憾和悲伤!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冤家”又坐到了一起,看到我爸穿的单薄,四大娘找来毛衣给我老爸穿上…
四大娘这么突然的走了,我们再也找不到上次相聚的快乐了!想着想着,我泪水一次又一次的模糊了视线…
红尘万丈,终有一别!
四大娘,一路走好!
路途遥远,没能亲自送四大娘最后一程,谨以此文,表示深深的哀悼!
2022年3月5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