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低处一呆就是三十多年,也虚度了三十多年。
回顾自己走过的路,再品味“低处”这两个字,内心真有虚空的感觉。甚至于有人提及我是某某的同学、同事时,我涨红着脸争辩说不是,没有办法,跟不上趟就得退避三舍。
我,渺小得就像一棵幼年的桉树,世界完全没被雨水笼罩或者包裹,保持着一颗简单的心,我把什么事情想的看的都简单。如此,自己也轻松了许多。身在低处,我知道自己的角色,头不低下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说话嗓门的调子也必须降低分贝了,久而久之,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都缺乏钙的基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同在低处的人相见,最起码,也能跟坐在近旁的人聊聊房价,聊聊天气,聊聊酒量。在隔山隔水的几个话题之间,能够从容地过渡折返,没觉得风马牛不相及。没有官腔、没有隔阂,只有真情、只有快乐。即使分开也时常联系,保持同学、同事的情谊。
跟走在高处、眼睛向上看的人,即使路遇,也只是点头而过,距离越来越远,早没了旧时谈天说地、喝酒嬉闹的感觉。有句俗语:远亲不如近邻。距离远了,人的情分也就淡了。
为了生存,有时候我也不得不与高处的人小聚。在他们的话语中,夹杂着一股“火药”的气味;某些人用狼犬阴柔的目光,谈论着我的丑闻、为人、工作。或者说,有些话语像高原的风一样,透着一种硬度,让我感觉自己就像天空中飘舞的雪花,一瓣一瓣无声无息地融化进泥土里。
生活舞台上,我已习惯把自己置身于安静的一隅,静观旁人的悲悲喜喜分分合合。许多故事,在一幕幕上演,但扮演最不引人注目的配角的,一定是我。于是乎,在人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低处的杂种”。
酒宴上低头。不敢抬眼去迎接高处架设过来的目光,不敢起身跟在众人后面讨好一样地去敬人家几杯薄酒。对于闹哄哄搭起的这台子,彻底地,没了主动的心。渐渐的,跟朋友在一处,特别是和比自己年轻的朋友在一起,竟也习惯低了头来陪着。会议室聊天也好,茶桌间谈笑也罢,常常是勉强笑笑,强撑气氛。
偶尔觉得,人在低处,一辈子都在做同样一件事情,起点很低,低到永远没有发展的前途,单调又没有多少精神诱惑,似乎在同学、朋友、亲人那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无论谈什么都不谈事业,一个在低处的人何以和高处的人相提并论,唯有低头岔开话题。也许吧!在他们眼里,我没有“宏伟目标”,守着低处的岁月,做他们认为枯燥、下等的工作,一年一年,一生一世,真是傻!然,不想刻意奔往高处,只愿低处安守,求得内心的繁华和宁静。诚然,我还是“痛,并快乐着。”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得不到的位置就别争了。
人在低处,我有过艰难。有泪水横流的时候,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有委屈无语的时候,有愁肠百结的时候,有孤立无助的时候。但时间长了,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孤独的山羊。我的脑海中总会出现一片荒山,有一只山羊在荒山上奔跑。在许多时候,这只山羊露出一双无神的目光,在这只山羊奔跑的过程里,也有四季的更替,美好或不美好的景色和天气。显然,这只山羊越跑越远了,最后只剩下空寂的望不到边际的荒山。这如同我空旷而寡淡的人生,只是机械地忙碌,从日出跑到日落,经历风雨霜雪习惯了,也就自然了。
一日在网络上看到《坐井观天》的新论。某孩子说,青蛙跑到井外面发现这个世界真大,万一迷了方向咋办?于是,又回到了井底,还是井底最安全。我对此看法哭笑不得,如今的孩子什么想法都有,真是难为老师们了。或许,安守低处也是一种稳妥,至少它可以承受低处的单调。
成年人真正的放下,一半是理解,一半是算了!
三毛说:“上天不给我的,无论我十指怎样紧扣,仍然走漏;给我的,无论过去我怎么失手,都会拥有。”我绝对不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人,所以心安理得地安守低处,当善良的人们对我不理解或对我的低处投以同情和怜悯的目光时,我不悲叹,也不艾怨,我只会向他们展示一个尴尬的笑,给自己一份安分的心情。
昨天,有位时常参予同学活动的老同学问我:升官了吗?我说没有。我说同学们还记得我吗?他说:你升官了,人家追着问你哩,你没有升官,人家与你说话,都嫌费唾沫!是啊,当官,在高处,是最高的人生价值的体现。假如,我当官,那怕是股长,人家也会敬我三分,这就是当今的世象。
对我来说,安守低处也许是一种对生活的无奈,不然奔波的结果或许是伤痕累累。既然我爬不到高处,我就不要惦记高处的“幸福”,因为那些我跳起脚也够不到。我的幸福在低处,我只需低头弯腰,就能撷取。
我的姿态很低很低,这低头,是无奈,不是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