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当我将米饭混杂着菜一碗又一碗地往肚子里倒的时候,母亲实在忍不住了,便会告诉我:“酒醉英雄汉,饭撑死呆坨”,提醒我不要狼吞虎咽。母亲说得多了,激起我对“英雄汉”的向往,让我对酒有一种天然的情感,可那时侯家里实在太穷了,乡亲们一年到头也难喝上一顿酒,“死呆坨”我是常见,“英雄汉”总是难寻,所以,在我幼小的心里,“英雄汉”的位置总是空着。
后来,我上学了,经常看到邻居范满爹农闲时到学校隔壁的代销店喝酒,看他喝酒的样子,着实让我眼馋,他像成了仙一样,每喝完一盅酒,就吐出一口气来,那惬意劲,好象那酒分子已经渗透到他的骨子里去了,使得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彻底地放松,让他被一种幸福感环绕。那韵味,不知让我流了多少口水。范满爹每次喝酒,只喝一两杯,醉酒,离他还很遥远。所以,直到我考上大学离开故乡,都没能在故乡见到一个“英雄汉”。
当我走上工作岗位,第一次领到工资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该亲身体验酒的滋味了!
那天,我买了两支高梁酒、几包花生,叫上同事小章,像模像样地五魁首起来。我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品尝了一小口,感觉这酒味很不对劲,完全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爽口顺溜,还有点辣,让我那“酒迷”的冲动一下子凉了半截,这难道是我从小就梦寐以求的酒吗?我给小章也倒上一杯,只见小章头一仰,咕噜,对我亮亮杯底,端起酒杯,脸不改色,真伟大啊!佩服!
于是,我们的酒便在你一口,我一杯,你敬我,我敬你的吆喝声中喝将起来。斟满又清空,清空又斟满,可喝上几杯后,我感觉这酒的辣,还有一种让我说不出的快感,我突然领悟到了李太白“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的诗意。于是,我便以为自己就是李太白,十杯八碗不在话下,所以,不一会功夫,一瓶酒就都下到我俩的肚子里去了,小章说:“能喝多少喝多少,不要藏着,还开吗?”我意犹未尽地放下酒杯,嘴里嘣出:“开!”
此时的我,脸红耳赤话题多,人也特别激动,但我的双手没有闲着,左瓶右杯,举起放下,放下又举起,一来二往,不变的是酒的高度,变的是喝完酒后的感受。不停地喊唱着“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唯恐人说我“天生我才没有用”。酒喝到这种程度,我和小章便没有了平时的矜持严肃,有的只是称兄道弟、搂肩搭臂、无话不谈的亲密,平时不敢或不便说的话说了,对某个女同事的爱慕,对梦里水乡的女同学的想恋……此时,不遮不掩,无所顾忌,想说就说,想唱就唱。
喝得有点醉意的我,突然想起范满爹喝酒的神态,觉得此时此刻的我,也许有了范满爹喝酒的那股“神气功”,应该成了母亲所说的“英雄汉”了吧?到了此时,我才真正的领悟到:饮酒之趣其实并不在饮酒本身,而在于那种难以形容的味觉刺激和心里的感受。
这次喝酒,打开了我的潘多拉盒子,我的“酒”便一发不可收拾,一泻千里。从此,我便开始了我的喝酒生涯,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我获得了“酒王”的美誉,也树立了自己在酒坛上的霸主地位!
二000年十月,司机阿标的儿子满月,全公司的人都去他家喝喜酒。酒桌上,刚开始时大家还文质彬彬,推杯换盏谦谦君子。七杯八盏过后,温度就起来了,你争我夺豪气冲天,你的脸红我的心跳。或单挑、或围剿、或投井下石,频频举杯,你呼我叫。最有意思的莫过于劝酒词了,诸如“酒是粮食精,麻雀喝了敢斗鹰”,同时用“感情深一口扪,感情浅舔一舔”之类的俗语为突破口,加上微醉后没完没了的同学酒、老乡酒,只要餐桌上的人能找出彼此间的共同点,便成了非喝不可的理由,每一次的使用,总能让那些想逃避的人无法拒绝的把酒喝下。
如此一来,能使大杯的决不用小盏,能喝半斤的决不喝四两,一杯接一杯,一盏换一盏,喝得大家豪言壮语气吞山河,渐入“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境界了。有人借酒互诉衷肠,把喜悦和痛苦浸泡在酒里;有人在酒精的“刺激”下,在恍恍惚惚的半醉半醒之间话多了,回忆起从前的人和事,倾谈着彼此之间的情和意,平时懒得动嘴或羞于出口的心灵私语,此刻和盘托出,激动时竟会弹出成人不轻易落下的泪。
在相互的恭维和赞许声中,在不断的认同和肯定之中,气氛融合了,心情舒畅了。也让一个又一个“英雄汉”轰然倒下,奏响起一曲又一曲的英雄壮歌。
我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了,也喝了二十多年的酒,我把人世之酸甜苦辣混合着那入口即化的烈酒,一口口生生吞下,于是,酒便和着我身上的血液一起流淌。与此同时,我的生活和工作也在一次次的迷恋、沉醉,一次次的清醒,一次次的东倒西歪中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