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客不但要能吃,还得好吃、会吃、敢吃。
听到某地有好吃的东西,立刻喜心翻倒、眉飞色舞,恨不得插翅飞去吃个痛快,这无疑是做吃客的必备条件之一。
有些人即便美食当前,也打不起精神来,不管吃多好吃的东西,都好像吃毒药一样,让别人的食欲也受到影响,这种人当然是不够资格做吃客的。
“会吃”更是一种学问,“三代为官,才懂得穿衣吃饭”,这并不是夸张的话,连袁子才的《随园食单》,有时还不免被人讥为纸上谈兵的书生之见。
大千居士的吃,虽然也如他的画一样名满天下,倪匡却说他只会吃“用复杂的方法做出来的菜”。
这句话的确说得很妙。菜肴之中,的确有很多种是要用最简单的做法,才能保持它的原色原味。尤其是海鲜,有的生吃最妙。日本的生鱼片、江浙的“满台飞”(活炝虾),大千居士的肠胃,就未必能消受得起了。
谭厨的“畏公豆腐”,大风堂的“干烧鳇翅”“清汤牛腩”和“鸡肉狮子头”,才是适于老人口味的菜。做这种菜的学问,当然比做生鱼片大得多,可是生鱼片的滋味,也是不容抹杀的。
会做菜的人,自己并不一定讲究吃,“谭派”(此二字借用谭伯羽先生的“发明”)的彭长贵就是一例,他喝多了酒时,固然从不动筷子,平时也只用些清汤泡碗白饭,再胡乱吃点泡菜就够了。我看他吃饭,总觉得他是在虐待自己的肚子。
讲究吃的人通常都会做菜,至少懂得怎么做。怎样发鲍翅,怎样切肉、斩肉,都是学问,刀法、火候、配料,都是一丝也错不得的。
据说大千夫人发鲍翅的法子,就像是武侠小说中的家传武功绝技一样,传媳不传女,以免落入外姓人手里。名厨们在炒菜时,也是门禁森严,就像太极陈在练武时一样,要避免杨露蝉那样的人去偷学。
会吃虽然已不容易,敢吃却更难!
吃客也要有吃胆,不管是蜗牛也好,老鼠也好,乌龟也好,蝗虫也好,一概能照吃不误,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要能被称为吃客,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就绝不够资格。我认识的人之中,够资格的人也不多,倪匡可以算作一个,看见他吃东西,总会令人觉得,人生还是美好的。他看起来虽然文质彬彬,可是好友在座,美食当前,他从来不甘人后。
诸葛青云更是一位大吃客,不但吃得好,吃得多,而且吃起来旁若无人,大闸蟹一顿随随便便就可以吃七八只。
李翰祥虽然也精于饮食,可是他更喜欢喝酒聊天,吃的时候难免注意力分散。至于恂恂君子如金庸,几乎已到了“以不吃为吃”的境界,就更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领略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