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集

嗨!文学也害人啊

作者:李俊华 日期:03-27 10:03 字体:  标签:文学 阅读:

  世纪之交的99年至2001年,我在厂报社有一段短暂的工作时间。时间虽短,但经历还颇有趣,尤其是期间那个“章坤事件”几乎成了那段时间报社一个典故,说来令人发笑却又笑不出来。

  大约就是99年末到2000年初的一天,报社来了个陌生的投稿人,一个20岁上下的小伙子,他自报姓名叫章坤,家就在西郊厂区西边几步之遥。他说他自幼酷爱文学,读了不少书云云,然后把的稿子交给主编老马。老马告诉他,我们这个厂报一般情况下只刊登自己厂职工的稿件,当然外来的原创稿件若确实质量高也可以破例。章坤一听很高兴,谈兴颇高。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后来他就常来送稿子。不过说真的,他的稿子质量实在不敢恭维,所以上稿率很低。但章坤兴趣很高。

  不久,负责副刊的女孩海伦休探亲假了,老马就把副刊让我代管,反正时间不长,我就接了过来。

  有一天章坤一反常态用信寄来一篇稿子而不似往常自己送来。我打开一看,啊!这文章太棒了,简直是完美无缺,无可挑剔,至今还记得标题是《假如我有一千万》。可是,他的稿子越是好,我就越是嘀咕。坦率说,一般业余作者的稿子,总是有点瑕疵,有些不足才可信,因为它真实。而这篇稿子却不然,怎么挑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而且自从接触过作者本人后,他的言谈举止、文学素养等与这稿子总显得有点儿脱节、不搭界!越想这稿子我越不敢用,于是悄悄放在了一边。

  不久,海伦结束休假上班了,我把四版又交还给海伦负责,我继续弄我的三版。

  又到了新一期出报时间,我们都到了印刷厂校对。在交叉校对时,我看到四版用了章坤这稿子,我心里一沉,但又想,厂报编辑里我是学历最低的,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冲海伦笑了笑说:章坤这稿子,你决定用啦?海伦说,用吧,确实是篇好稿子。我没有再说什么。

  当时厂报每月出两期。别小看咱这小小厂报,每期出版后都要按规定给市委宣传部门、主管审查机构和十几家同行厂家寄送报纸。这期报纸发出后两三天,先是附近一位老人读者打来电话,明确告诉我们,这篇《假如我有一千万》是剽窃作品,只是他记不清抄自哪里,但他肯定见过其他报纸刊登过,这老者还以内行口吻说,若是你们标明“转载”也罢了,可是没有,还白纸黑字署上名字章坤,这孩子我太了解了。接电话的老杨忙问:您熟悉这个章坤?老先生叹口气说,哎!这娃一心梦想把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都快神经了……

  放下电话,老杨把这些都对大家说了。原来这打电话的老者是和章坤一个家属院住的。最气愤的当然是海伦了。这里还在众口谴责剽窃呢,又一封本市来信寄到了厂报社。寄信人自称是西安几家大报纸的特约通讯员,他言之凿凿写到“我可以十分负责地告诉贵报:你们这期刊登、署名章坤的这篇《假如我有一千万》,是剽窃上海新民晚报的文章……”这几天,还有几个电话打来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几天后,这章坤居然打来电话,问领稿费的事。老杨一股脑怨气发到他头上:你还好意思要稿费呢,为了你这剽窃行为我们遭到多大信誉损失,你知道不?你在哪儿?能来报社吗?这章坤倒也老实承认“我就在你们大门口呢”大家忙到窗前往下看,果然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离开大门口远去了,他终于没有来。

  那几天,厂报社里几乎都是恨恨有声。不过老贺说了句“这说明咱这小报还是有一定影响力、有一定忠实读者群呢”,大家都说:贺师说得对!

  主编老马幽幽地来了一句“嗨!文学也害人啊”!

  文学真的害人啊!因为几个月后,章坤又来了。

  他似乎已全然忘记了前不久那事,只是这次来神情更憔悴,目光呆滞,似乎一副病容。吓得原本想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海伦背过身来直吐舌头,也不敢多言了。当章坤拿出几张稿纸表示要投稿时,海伦又怨又怒给我使眼色,要我拒绝他的稿子。但我不忍心拒绝他那痴呆呆、满是期望的眼神,只好按规定让他登记、签字。我注意到他签字时手在打颤,笔尖几乎是旋转着、字艰难地蹒跚而下,艰苦异常。临走他还不忘说几句恭维话:你们这是纯文学刊物,我喜欢。我再也无法压抑不爽,干脆说到:哪儿来的纯文学啊,我们这四个版面,三个都是工厂、车间的生产、经营内容,副刊也就五六千字,哪来的纯文学啊,你可真逗……

  章坤走了。我走过去关好门,回身对老马说,你说对了,文学真的害人、害死人啊!我说句不太厚道的猜测,我猜测,这娃一定进过……我犹豫了片刻,似乎话一出口就会把那猜测变成残酷的事实,但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到:这孩子一定进过精神病院!

  海伦有些吃惊问:怎么见得?我说,就看他的笔迹,那种写字颤抖、打转,就是电击疗法的手指痉挛后遗症!海伦追问道:可靠吗?

  我大咧咧一笑:你若问可靠不可靠,我只能说,直觉加八卦!

  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了,好一阵寂静。

  好半天,海伦才缓过神来似的学着老马的口气喃喃道:文学害人,真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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