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路特瑞尔十七岁的时候,在伊力诺州被美国陆军航空兵征兵,成为直升机战斗旅团的士兵。他经过军事训练,怀着爱国精神,在刚刚到18岁的时候,被送到了越南战场,开始了一场“年轻人对年轻人的残酷厮杀”。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美国NBC洛杉矶4频道2006年12月19日晚“Dateline”的专题节目播出的一个很感人的专题片。
瑞奇在一次与敌人的正面交战中,抢先开枪,打死一个“敌人”。在这个“敌人”身上,他发现了这个“敌人和敌人的女儿”。敌人穿着绿色军装,相貌很清秀,眼睛很有神。瑞奇一看到这张照片,就被吸引住了,他的命运,注定和这张照片连接在一起,痛苦半生,困愁半生。这张照片,像不解的命运,像不可摆脱的痴迷,套住了瑞奇的一生。
这张小照片,原是黑白,但照相馆上了色,成了彩色照片。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眼光很凝聚,长得很灵秀。父女俩,也许是兄妹俩,瑞奇猜想,因为这个军人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得不像是这个女孩的父亲。但,父女俩的两双眼睛,很清亮,很光亮。在瑞奇看来,这两双眼睛,对他凝聚着疑问的光。在瑞奇眼里,他们的眼光,还充满幽怨,充满仇恨。这给瑞奇的日日夜夜,带来了无尽的杀人后的悔恨和痛苦。虽然这以后,瑞奇也端着美式的自动步枪,杀死过很多敌人。但从来没有像这对父女的照片那样,死死揪着他不放。像神灵,像幽魂,死死盯着他。不过,瑞奇可以忘却他们,他们也没有强迫瑞奇要记住他们。但是,那两双很秀气的眼睛,一直让瑞奇忘不了。
尽管瑞奇作为负伤的战斗英雄,回到美国,立功受奖,还在州政府的老兵部里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自己也与中学的“甜心”结婚,自己也有了两个女儿,过上了名副其实的中产阶级的好日子。但是,那两双很秀气的眼睛,一直让瑞奇心里忐忑不安,一直让他感到它们在对他说话:“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父亲?”
那两双很清秀的眼睛,一直在对他说话,一双眼睛被他在战场上毁灭了。“我不毁灭他,他就要毁灭我。”瑞奇自我安慰。另一双眼睛还一定活着,瑞奇想。于是瑞奇在不安之中,在日日夜夜的不安之中。这种不安,一天比一天沉重,当他自己对人生的幸福和人生的况味感受越多,不安越是加重,越是不能忍受,悔恨像铅,注满了他的心,痛苦的折磨,像他的影子,走到哪跟到哪。
为了把自己从不安、痛苦中解脱出来,他决定向这两双清秀的眼睛告别,他决心终结“这个敌人和这个敌人的女儿”。他写了一封信,很感人的信,信中深深抱歉,杀死了有一双明亮眼睛的他,杀死了他和女儿团聚的梦。他把这封信和照片,放在华盛顿的越战纪念碑前,他觉得轻松一点。他把他三十多年的精神重负放在华盛顿的越战纪念碑前,他放开他们,他也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地放开他。
但是,这场为眼睛所困的重病“没有放开他”。不久,瑞奇小中风,他身体变坏了,他的母亲也开始得病了。瑞奇感到很奇怪,感到很惶惑……
他以为,他将永远摆脱这张照片上的“父女俩”的清秀的眼睛,满含幽怨的眼睛。
真是命运的安排,一个曾经在越南抬运阵亡官兵尸体的黑人老兵,在华盛顿的越战纪念碑祭奠时,发现了瑞奇留下的这封信和这张照片。顿时,他被这两双眼睛震慑住了,吸引住了。他不知道瑞奇住在哪里。他把这张照片和瑞奇的这封信,发表在越战老兵的回忆录中。一个知道瑞奇的州众议员原来就知道瑞奇的这个故事,看到这本回忆录,马上告诉了瑞奇。
那两双清秀满含幽怨的眼睛又回来了,回到瑞奇的眼前。这次,这个女孩的眼睛看着瑞奇,仿佛在责备他的遗弃。
黑人老兵与瑞奇,两个老兵,也见面了。相见时,抱头痛哭。
最后,瑞奇·路特瑞尔费尽曲折,在越南驻美国大使馆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个女孩子———“兰”。他飞越太平洋,长途跋涉,带着鲜花,与兰见面。他拥抱兰。兰拥抱着这个三十多年前杀死自己父亲的“敌人”,止不住痛哭。瑞奇也是一样地痛哭。
我在观看电视时,屏幕上,白发苍苍的“敌人”瑞奇拥抱着已到中年的“小女孩”,两人痛哭。看到这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真实的故事情节非常感人,有很多曲折细节,沉郁苍凉的音乐配合着节目,令人十分感伤。
我不知道,人类的意识形态冲突导致的战争,种族歧视导致的战争,统一和分裂、压迫与独立导致的战争,能不能在我的这一生中再看到。但是,我知道,以往的战争的荒谬,是应该有人负这个责任的,有人应该在历史上被永远谴责的。谴责战争的肇事者,就是防止未来战争的发生。
一种更强的意志在我心底里滋生,这个意志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人们,要阻止战争,阻止仇恨,让世界沟通,让世界交流,让世界和平。任何阻止人类走向和平和民主的人,任何故意制造战争事端的人,都是我们活着的人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