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岁月的流逝,时间将一些人和事冲刷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至模糊不清,但有些人却会以某些特殊的方式留在记忆里。──题记
丁立林使劲地挤到车窗旁,鼓起所有的勇气将手伸了出去。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去考虑,也来不及考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自己即将离去的最后时刻,握握那个自己偷偷在心里喜欢了四年的女孩儿的手。
丁立林喜欢董玉芳在班里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董玉芳的,好像是大学一年级一开学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喜欢上了她。那天她扎着一条马尾辫,穿着一件白底细花的连衣裙,微皱着眉头轻轻抿着嘴唇和班上其他几位女生一起走进教室。就在那个瞬间,丁立林觉得自己的心少跳了几下,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自此以后,他便想方设法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机会终于来了,大二学期末全班去庐山实习,丁立林不善言词,只能用行动表现,他总是走在董玉芳左右,可无论怎么表现,董玉芳似乎全不在意。最后,丁立林就在董玉芳照相的时候远远地当了几次背景,希望借此引起她的注意。谁知,听说照片冲洗出来之后,董玉芳竟将背景中的自己咔嚓几下剪掉扔进了垃圾桶,这下丁立林彻底地沉默了。后来他自己也曾多次劝过自己,这份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明智的做法是放弃,可他的心好像并不听从理智的劝告,在上课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自己弹着吉他的时候、在上晚自习的时候,甚至在吃饭的时候,现实中和自己想象中的董玉芳总在眼前晃动。有时为了看她一眼,傍晚时分会偷偷地守在宿舍的窗前,因为偶尔她会从窗底下匆匆走过;甚至同宿舍的几位好哥们不忍心看见自己痛苦地害着单相思,背着自己偷偷找过董玉芳,可一切都是枉然。
每年七月初学校都会专门向省内各大城市派车,欢送那些毕业的学生离校。丁立林今天早晨就坐上了学校欢送毕业生的大巴,他要到省里西部的一个城市工作。班里同学已前前后后地走了不少,今天来给他送别的都是平时要好的几个哥们,最后又来了班上的三名女生。送别的男生看见丁立林伸出车窗外的手,一一走上去握一握,说几句“多保重”、“后会有期”、“一路平安”等告别祝福的话语。丁立林机械性的一一回应着,眼光始终停留在班里的三位女生那儿,他那只手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董玉芳突然一个激灵,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今天匆忙中跟着同宿舍的张王二人来送行,只知道今天又有同学要离校了,具体是谁也没来得及问,等到了欢送处也不知道是谁,大概将要离开的人已经上车了,车外站着几名班里还没有离校的男生。到处是一堆一堆的人群,还有各种嘈杂的说笑声,中间偶尔夹杂着几声抽泣声,加上大巴轰隆隆的马达声,让人的心在这难得清凉的夏天早晨无处安放。
董玉芳下意识地抬眼一扫,发觉自己班上男女同学的目光正齐刷刷看着自己,还有车窗后面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和伸出的那只手。“原来是他。”她不禁心里有点发慌,同学们的眼光分明在告诉她,那只手在等着她。“真是莫名其妙,干吗都看着我呀,其他女生都没有过去和他握手告别,凭什么我要过去?不,我不过去,我和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有一个声音在董玉芳心里大声地抗议着,她觉得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定格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其他同学像火似的目光燃烧着自己就是不挪步。大巴轰的一声向前开动了,凝固的空气和大家的目光突然间又活动了起来,纷纷举起手,向着慢慢离去的车子和那只伸在车窗外的手挥手致意。
回到宿舍后的董玉芳心里很有点沮丧,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矛盾,竟然还有一丝愧疚。同学们的目光有一股子胁迫的力量,好像在说“人家偷偷地喜欢了你四年,临告别,理当和人家握握手。”仿佛还有股瞧不起的意味,“握握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心肠这么硬。”是的,那一刻,董玉芳不仅觉得自己的心肠坚硬得如同路边的石块,还冰冷得如同夏天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棍吱吱往外冒着寒气。自庐山实习回来“照片事件”之后,董玉芳知道了丁立林对自己有好感,可她自己觉得丁立林跟班里其他男生没什么两样。在她心里,爱情是一种神圣的、让人荡气回肠的、甜蜜而又有几丝痛苦的情感,是两人目光相遇的刹那一场飓风对彼此心灵的扫荡。她相信,爱神在他俩之间从来就没有来过,至少没有来过她自己这里。
多年之后董玉芳提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来,发现很多当年的同学的名字已经模糊得记不起来了,但丁立林和他那只伸向车窗外的手却像刚冲洗出来的照片一样停留在自己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