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是我们宿台里最不合群的一个。他很小的时候,当矿工的父亲在一次塌方事故中不幸遇难,母亲终因不堪生活的重负,狠心把他抛给了年迈的爷爷,独自远嫁。爷爷在家乡的山林里当护林员,靠着村里拨付的500元钱勉强地过日子,爷孙俩一路艰辛地走过来,终于把锋送进了大学。知道家里的难处,锋从来不和我们聚餐,也没下过馆子,每当我们吆五喝六地出去的时候,锋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开。
但锋的眼中容不下半粒沙子。男生聚在一起,就免不了喜欢讨论女生,或者最新款的电脑游戏。每每这时,锋便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甚至会突然冒出一句:你们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在这里挥霍,真没良心。总是那种莽撞唐突的话语,让人下不了台阶。后来,大家开始慢慢疏远他,他的神情很落寞,可他仍旧我行我素。
有一天晚上,我们讨论到这样一个问题:假设你和你的朋友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遇见了一只老虎,为了避免两人都被老虎吃掉,你和朋友决定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逃跑,不幸的是,老虎选择了你,眼看老虎就要追上你了,这个时候你是选择继续逃跑,还是停下来束手就擒?
宿舍里顿时沸腾起来,有人说要继续逃跑,因为一个人在困难面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被困难吓倒,有人主张应该停下来,面对老虎要有一种大无畏的精神,要和它进行殊死搏斗。
“那么你呢?”有人问我。
“要是我,我会继续逃跑,我跑得越远,朝我反方向跑的朋友就可以跑得更远些,老虎把我吃掉后,就很可能再也追不上他了。”我一脸认真地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大三这一年,我家的经济状况开始急剧发生变化。先是奶奶病倒,接着父亲又因工伤被辞退,巨额的医疗费用使我那个并不宽裕的家一下变得一贫如洗,大学最后一年的学费与生活费没了着落。
然而,事情在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转机。一向成绩平平的我竟然拿了个年级的前三名,幸运地获得了那笔可观的一等奖学金。
领到奖学金那天,我兴奋地邀请宿舍的哥们儿去喝酒,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餐桌上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全没了以往的那股疯劲儿。我很纳闷,一个个地问为什么,大伙还是不吱声,最后,终于有人开了口:“你知道吗?你的奖学金名额本来是锋的,锋这次的成绩跟你相差无几,是他主动找老师放弃了一等奖学金,还让我们别告诉你……”我脑子里轰然一声,忽然间一片空白。
按照学校评定奖学金的惯例,如果两个人学习成绩差不多,那么就该考虑其他方面了,比如在各类比赛中的获奖情况、发表文章的数量、参加青年志愿者活动的次数等。而锋在这一年里去了好几次敬老院,在数学建模比赛中拿了省级一等奖,另外他还是学生会的学生干部……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索然寡味,当我回到宿舍时,锋正拿着针线笨拙地缝着那条破旧的裤子。望着他那张瘦削的脸,我的鼻孔里竟忍不住一阵阵地发酸。
我一把夺过他的裤子摔到地上,狠狠地说:“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你还像个人样吗?”
说完,我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我抓着他往外走,可他却笑了,缓缓地拿掉我抓他的手,静静地说:“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吗?当老虎选择追赶你时,你说你要跑得更远,当老虎吃掉你时,你的朋友就更安全了。你能为朋友这么着想,让我很感动,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你家里的事了,我想我这个时候应该帮助你。”
看着锋一脸坚毅的表情,我不知说什么。那仅仅是一个故事,锋却把它当成了友情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