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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样才能原谅一个失足者

作者:马立明 日期:06-05 09:06 字体:  标签:原谅 阅读:

  沙卡·桑戈尔(Shaka Senghor)曾是一个成绩优秀的黑人学生。19岁那年,他自我堕落,并开枪射杀了一个人,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牢狱生涯。他一度自暴自弃,然而经历了一番自我挣扎,他“抓住了命运的咽喉”,在出狱后继续大学学业,并成为密歇根大学的讲师。他的书《写下我的错误》(Writing My Wrongs)打动了无数人,并在TED讲座上与听众们分享了这一故事

  听起来,像是鸡汤。但命运在几个关键的节点拉了他一把。其一,死者的家属原谅了他,让他得以走出自责,改过自新。其二,社会的开放性给了他机会,让出狱后已成为大龄青年的他获得继续求学的机会。第三,社会文化有足够的宽容度,并不因他的案底贴上标签,他还有机会成为大学教师,还有机会站在TED讲台上。这几个节点关系到社会制度、社会文化,大门没有对他关上,为他的弃恶从良创造了基础。

  从桑戈尔开枪的一刹那,他就被噩梦所包围。对于这19岁的少年而言,这个举动意味着毁灭。这意味着他此前的人生规划从此破产,也意味着将在监狱中度过余生,甚至“偿命”。这也是很多罪犯共同的心境。一次失足,永远成为恶人,成为“撒旦”。但桑戈尔也是幸运的,监禁并没有完全剥夺他的人生,他还有机会奋起直追。

  国人有句话,“罪有应得”,似乎就是将罪犯绳之于法的最佳解释。漫长的监禁、繁重的刑罚,都看作是正义的施威,看作是犯罪分子的报应。但是,即使刑满出狱,依然面临无边的惩罚——来自整个社会的苛责与偏见,从能力到人格的全面否定。在这个对道德高度敏感的社会,“坐过牢”就意味着终身判决,从此成为社会边缘人,“案底”伴随终身。

  之前,一位年长的同事跟我讨论起“男孩的教育”。他的孩子15岁,成绩尚可,但非常乖,甚至有些懦弱。我觉得这样不好。男孩子就应该四处跑,闯闯祸,打打架。看一些国外名人的传记,比如乔布斯、克林顿、比尔·盖茨、菲尔·杰克逊等,年轻时照样逃课、泡妞、吸大麻,可谓“无恶不作”。走一些弯路不要紧,男子汉气概才能锻炼得出来。这个同事听了,反驳我:“你还是没带过孩子,不知道男孩子成长过程中有多少陷阱!”

  在美国社会,犯了错的孩子还能浪子回头,但在中国,这个几率很低。“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家长很认真地说,“高考没考好,人生就坍塌了一半,如果你还进个少管所,留了个案底,那你这辈子都完了。”

  后来,我辗转听说了这位同事一个亲戚的遭遇。叫他A君吧,他在20岁那年参与了一场打斗,误伤了对手,被抓到牢里关了两年。后来,他出狱之后求职四处碰壁,长期肄业在家。后来又因非法集资再次入狱,从那时起就进入了恶性循环,再也无力爬出泥潭。这是一个沦陷的活生生的例子。我真正理解了这位同事——孩子成长过程中确实遍布了陷阱。

  当国人讨论起中西教育比较时,总感慨中国教育培养的是木讷的考试机器,没有创新精神的“书呆子”“乖孩子”。殊不知,试错成本如此高,调皮的孩子很难走到学术的顶端。他们可能会因一次犯错,从此就失去了自我成就的机会。正如那位家长所说,“先不管孩子成才与否,顺利长大才是第一位”。中国大学生普遍老实、听话,这也与社会背景密切相关。

  沙卡·桑戈尔说:“出狱后,你将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取决于身边人的态度。”这句话非常有启发性。桑戈尔说,他幸运的是,在社会中获得了温暖,感到了宽恕和怜悯,这是他重新振作的基础。他表示:“如果我遭遇的是唾弃和鄙视,我很可能永远站不起来。”漫长的牢狱生涯足够让他洗涤心灵,但他回归到一个带有善意的社会,这才是他摆脱撒旦的关键。

  但是,A君一直都摆脱不了撒旦。因为坐牢只是他惩罚的开始,随后的日子才是反复的折磨。他曾有机会成为一家大企业的业务员,但他的“案底”,还是成为头顶高悬的利剑。尽管他高分通过了测试,最后还是未能得到录用。之后的爱情婚姻,也显得非常曲折。

  沙卡·桑戈尔说,被关押人员他们并不都无可救药。“锁了门扔掉钥匙,这种态度毫无用处。所有人对自己的过去都不必带有敌意。我们犯下的错误和罪行,都不能定义你余下的一生。”桑戈尔准备组办一个志愿机构,就是帮助出狱的人融入社会,从此开启新生。在一个人重新回到社会之时,一双温暖的手是多么重要,一个“米里哀主教”是多么重要!

  一个叫Ryan Ahearn的网友,在看了桑戈尔的演讲后留言:“谢谢你与我们分享了这么棒的故事。我也犯过错误,它剥夺了我十年的青春……很长一段时间,我恨我自己,我所做的事情。但现在,我在攻读一个机械工程的学位,并且慢慢学会了为我的错误原谅自己……我们不能给人这样的印象:我们是万劫不复。只是因为有人倒下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应该回来。”

  宽容对待失足者,就是宽容对待我们每个人。最近,《性书大亨》中那句经典台词又反复被提起:“当法律连像我这样的人渣都愿意保护的时候,你知道,它一定能保护所有人。”如果我们的社会能对失足者心存善意,而不是将其视为“他者”“异端”加以隔离,那我们必定无比热爱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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