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我终于学会了叙述。
——你想怎样叙述这一段故事呢?
——我想这样。
我只是一个浅薄的叙述者。
童年的老屋有着让人怀念的阁楼,我总喜欢一有空闲便不顾大人的无所谓,自以为有条不紊地摆弄,这对于我真的很舒心。豆蔻年华总冠以十三、四岁,我在老屋的日子在这之前的之前,一个懵懵懂懂、简单的小女孩,对一所老屋的眷念不苍白。而到现在,老屋代表的岁月以及涵盖的感情,总让我在唏嘘之余喃喃念道,我该回去看看了,而事实上,每当我回家了,回到了老家了,踏着单车我会回去早已少有人烟,除了年老逾九旬的妇人,代表过去的瓦房子,去看看,似乎可以缓解对当初童年的思念。
怎样来一件一件地讲述我住在瓦房子时所有现在都让我感恩的事?我只能一件一件地说。
村落告诉着最古朴的情感,会有清晨五点钟便一直在吆喝的声声“豆腐啊——”“老抽啊——”,如若你正是得闲去田地里走走,在流水潺潺的一条条小溪流旁,会有妇人赶忙着洗衣裳,往往话语也伴随着,女人的絮叨让这件每天都必须的功课不显乏味与单调。
我总愿此时迎着早晨的晖霞,掠过女人们喜欢的永不停歇的闲言细语,去绿意勃勃的乡间小路,不知疲倦地走走,有时会是带着一个小瓶子,把露珠采回去,老人们总爱说——这可是有妙用的。我还记得自己是有在脸上涂抹这些露水的经历的,露水也在我心目中成了另一种意义,就像农村于我也不一般,我喜欢那些质朴、纯善的人儿。
在三年级之前,我一直住在老屋里,那时瓦房子还不显落寞,大家热热闹闹的。小巷子是抓迷藏的好伴奏,午后空旷的各巷间,孩子们的笑语打破了夏蝉嘶喇嘶喇漫溢的炎热,这总很有趣,忘了是谁总很奇怪的被抓到。各屋落的大墙壁实在少不了同伴们的随意涂写,大大的某人跟某人是什么跟什么会遭来被高声污蔑者的一阵追赶甚至棒打,现在看来是多么欢愉,“不是我”,“真不是我啦”……即使时间让我忘了究竟是谁,但真不是我啦。
老屋的墙跟喜欢肆意长着葱郁的青苔,而我们对稗草汲汲而待,沙巷道提供了便宜的土壤,随处可见的垣片俯拾即是,若是不满足,还是有几个大胆的同伴偷偷溜进专门种植防虫青草的空瓦屋,被发现是常有的事,只是对于我们这些孩子屡禁不止,如若用天性解释也不为过吧,这群还不满十岁的孩子。
只是过家家也不是荫蔽了整个童年,巷口跳方格子,空地放风筝,逐着夜暗看大戏……那个时候不懂童年这种眼前的幸福,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记不得有烦恼与忧愁,记不得是否失落了什么,或者更记不得年岁的意义。面对着的是简单的三亩地,如果不是望向远方有着一排排的高楼,我会认定这葱茏的绿色场景一望无垠。对于稻草人,高中编辑部我们这群热爱文字的人儿不知经年地喜欢,而于我不同,我真的在童年看过,那代表劳作,或者还有生活的重重困难。春的季候,会誊录一些希望的慌张,而那些心灵里的珍藏会在内心里一遍一遍久久无法忘怀,并留存在那么一隅角落。
童年,因为父母的保护,或者还有自己的不谙世事,在任何身在其中的情景,总有可玩味的余暇。清早和黄昏时候各家对田地的忙活,我现在还在靠着骑单车人往田地的背影,以及归来车架上一大垛一大垛的稻草回想。我知道,质朴甚至会让我自在。眺望人间风景,一滑溜而过后,一切的牵绊,或关留恋,都因为童年这一段岁月,我们没有童话书,没有漫画书,没有游戏机,没有高调的外在物,因为这一段其实我是自在的,会让我找到幸福的归属。天不灰,不灰,假若我能给树一个灵魂,周遭会有许多曾对的树叶旁落。
学前班,一年级,二年级,是在老屋度过的。
还记得上学的第一天,奶奶和妈妈似乎意义很重大地让我吃了青葱鸡蛋,然后穿着白裙子,背着小书包,跟一群小伙伴来到学校。读书了,游戏的场地便转移来到了学校。回首踏遍深深浅浅的脚印,冬日太短,夏日不长,而不懒散。我会很畅快地跳上走栏,在那些石围栏上就那样走边边,或者伙伴们到操场打羽毛、丢手帕,上午放学后一群人躲在大株大株的玉兰树后跟一个朋友学跳舞……而关于玉兰树,我还清晰地记得曾在一群人的鼓动下,上去摘玉兰花,以及遭遇严厉的校长的阻止,而至今仍旧喜欢这一位如此尽责的校长,希望您好!只是后来在他走后,学校也砍了这株玉兰。六月初,我总喜欢迎着微风,看窗外盘亘一支弯曲的玉兰树枝,似乎象征匆匆的步履。
这是人生的重量吧。
我一直是童年那个地方的目击者,童年穿插其中的故事我总喜欢,特别是当时还在种地的最后一、二年。爸一直在外,我看着妈把一大袋一大袋的稻谷,这半年的收成用车架着回家,然后是我光顾着晒谷,其实这是一件有趣的事,烈日似乎炎炎,但小孩可不是会一直乖坐着看晒谷,所有观晒谷的小朋友的小动作一起起来,或者是去旁边的小溪流凉凉脚,或者弄着自己的玩意,或者甚至就那棵被称神树的大榕树爬爬玩,乐得自在。只是要小心,若是趾气高昂的大公鸡趁你不注意,便叼走谷粒,只得挨骂吧。在这些总在天空粲然飘舞的日子里,似乎每一年都一个秋冬春夏地过,一个秋冬春夏地过,过得如此匆忙,只留心的人儿能留下昔日的记忆,我也一直企望着自己稚拙的涂划能留下什么,怕早已年头久了的毛衣保暖不了这些在流走的青春年少。
我总想问——为什么要走——可这不存在是问题。缱绻的情愫,总不合时宜地蔓延成了模糊,但我一定走下去,走下去。不让思想荒芜,不怕荒草早已葳蕤,不过悲悲戚戚的泱泱四季。
我一直在想,是因为童年对书的渴望,让我到现在都觉得读书美妙;是因为童年时父母的放心,让我一直有主见地决定着自己的事;是因为霍然而发现的老屋阁楼的书籍,让我幼小的心里藏了一种叫做价值观的东西……
只是成长来得太突然,我一边在熟悉着什么叫序与跋,一边知道“不不不”但它有时真是那样的;我一边轻轻吟唱着“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一边却无法不去思考顾城的死亡……诗里的语言说,所经过的每个人都只是一段路。
偌大的世界里,我无法寻到答案,只能安妥心中一片蔚蓝。
老屋的天井是爷爷种的植物,清晨时候,绿叶会透出白泼泼的阳光,寂静无声的背景下会有云彩挨着蓝天移动的声音,我不知道它喜不喜欢谢幕?长大后我明白,它有一种生命里的高贵,所以使得童年经久不褪色,任是像《红楼梦》般地高处不胜寒,或者它能说不枉此生么?
恍惚间,我能看见渐行渐远的从前空地,有谁知晓,早已种下了四时不同的花卉,雨季一年来一年不再来,有什么所谓呢?它轻轻一想就能碰到天堂。
那是童谣里的念想。
还记得,小时候,伙伴们会把花草彼此传着种,离开老屋后,我带走了这种绿色的生命,我喜欢你是绿色的,好像有人这么说过。陡然舒展的绿色枝叶,我远远地望见过。
有片绿色静坐在我的心灵里。
是说春和景明?那么来等待春天吧,不因不能倒带留给春天空白,不把企盼的本意没却了。
我还记得离开老屋的那个时候,挂在墙壁上的老照片没有带走,所以给了我一个不断不断想回老屋的理由,简单自我的理由。这个理由也让我惬意,谁说蝴蝶飞不过沧海,谁说这个理由不壮大?
花开边野,有一条通往童年的泥泞小路。
我有一个自老屋延续的小小花丛。
即使已在远方,电话那头,妈说——花都开好了。
请幕布拉开,我准备好了。
有种语调的安慰:
尼采说,I think,so I am.
因为落在一个人一生的雪,我们不能全都看见。
所以请珍惜童年俯拾即是青春的碎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