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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作者:沈署见 日期:12-12 17:12 字体:  标签:夏天 阅读:

  十八岁仲夏的一个傍晚,风温柔而清新,妄图带走炎热空气里的那份萦绕的浮躁。

  口渴难耐的时候,我发现楼下的校园超市因端午假期调整了作息,关门大吉。于是我只有到学校外面的某个小卖部买瓶冰镇汽水了。我趿拉着拖鞋,罩一件宽松的几乎可以盖住我的牛仔短裤的雪纺衫,一个人慢慢踱出校园,拖着我尚未消肿的扭伤的脚。

  夜幕低垂,半透明的朦胧夜色里,柔和的风轻轻撩起我沐浴完半干的长发,宽大的袖口随风轻舞。小卖部的电视机肆无忌惮地直播着来自世界杯的疯狂,那么多人有可以为之狂热的事物,令人羡慕,以为,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过。旋开可乐瓶盖,我仰起头咕嘟咕嘟几大口,凉爽由胃而生,通过心扩散到整个身体。回去路上,我和着风的节拍一步步慢慢走,食指和中指勾着可乐瓶,我每走一步,瓶子就随之前后摇晃一下……

  突然,我想,这样的情景于我应该不会很多吧!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跋山涉水”只为买瓶水解渴,在离家千里的城市,更特别的是,今晚有清风相伴。我极力把手指间的可乐瓶想象成啤酒瓶,然后猛饮一口,我仿佛顿时成为一个无所在意的不羁流浪汉,风儿从我的脚趾间穿过,钻进我的衣服,然后跑出来揉我的头发。还是像个诗人吧,他们总是有好多心事。

  校园的傍晚永远是它最美的时节,抬头看此时的天空没有晚霞,只是淡淡的几缕云。想起医生告诫我多用冰敷扭伤,我却从没听过他的话,于是就地坐在了跑道旁的空地上,把冰可乐的瓶子压在肿痛的脚踝。跑道上不少来学校晚锻炼的中年人,他们神采奕奕地活跃在我的校园里。不远处,依稀有个婴儿车,旁边似乎还坐着个老人,看着我的方向。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离我很近的地方,一个年轻的父亲在陪他的儿子玩玩具,那么远处那个老人想必是孩子的爷爷了。孩子抱着一个小皮球,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一边跑一边还咿呀咿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他自己的语言,不时绽放出咯咯的笑声,那是孩子们特有的声音,纯净得似乎只有这才是人类最融合自然的声音。他的父亲伸开双臂佯装要抢他的球,很慢很慢地追着儿子,我知道,这个父亲永远也追不上儿子,他会一直在孩子满足的笑声中找到幸福,远远注视着的他的父亲也是。多么幸福的三代人!

  这时,爸爸接了个电话,和爷爷说了几句后离开了,宝宝原本还在蹦蹦跳跳,没察觉到陪他玩的已经由爸爸变成了爷爷,不过开心的孩子跌了一跤,爷爷把他扶起来,孩子望着爷爷,又望了望周围,叫了声“爸爸!”多么恋父的孩子啊,开始找爸爸了!这两个字一出口,眼泪竟不知不觉爬出了我的眼眶。这一声叫得毫不含糊,清清楚楚,一定是这个孩子发音最标准的词吧,孩子稚嫩的童音在我心头无限放大,挥之不去。当年爸爸一定也是这样教我玩皮球,引我跑,陪我跳,逗我咯咯笑,爸爸也一定像这个父亲一样地曾把我举过头顶,扛在肩上,他一定出了一身汗,但是从来不觉得累,而妈妈彼时也许正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我们。而我,也曾一定,同眼前的宝宝一样地,像海豚依赖海洋一样地依赖我的爸爸,会稚嫩地喊出“爸爸”。

  后来啊,上天总是嫉妒凡人的幸福,于是,也是在一个这样的夏天,我的童年式的幸福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回来过,人们说我坚强。其实不是,他们已经给了我整个天堂,教我学会起飞,懂得珍惜。爸爸和妈妈是保护着我的天使,从此我再没有忧伤,是给我快乐的天使,甚至我学会了飞翔,飞过人间的无常,明白爱才是宝藏,不管未来过得怎么样,只要有你们的爱,就是天堂。哪怕是分割的爱,又有什么理由抱怨甚至憎恨呢?

  不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会不会回想起自己孩提时代那个仲夏的傍晚,忆起爸爸突然消失的惶惑。孩子啊,以后难免会和爸爸有分歧之处,听我的,无论发生什么,请爱爸爸,珍惜他,就像多年前的这个晚上一样,不让他在你生命的每一个阶段缺席!

  我光顾着看眼前可爱的孩童,追忆我当初的美好,没发觉脚踝上的冰可乐早已被体温暖化得微温。我拧开瓶盖,一饮而尽,顺势瞄准旁边的垃圾桶把空瓶,我幻想的酒瓶,丢进去。起身,脚好疼。医生骗我,他说冰敷完就不疼了。可是,他怎么知道总还有更多来给它痛,一直痛下去……

  那首歌《那年夏天》的旋律久久盘旋在脑海,我跟着唱“我愿相信,时间倒退,记忆的最美,合起双手,闭上双眼,再许下心愿,在某一天,再回到从前,让他们都出现,让他们没改变,让时钟停在那年的夏天。”

  傍晚,仲夏,十八岁。风儿轻轻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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