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又逢外婆生日到了，就和父母说好，找个日子回乡一趟。按家乡的风俗，清明前后一周，都可以祭扫。假期也没有时间，于是选择提前到今日。
一大清早就起来拾掇自己，幸好衣服在前一晚就找出来熨烫挂好。火红色外套，深色内搭。穿好衣服，盘发，再用银簪固定，配上同色饰品。描上眉，最后配了大红唇色。往镜中一瞧：确实够张扬，她看到会开心的。
在准备衣服的时候，家人就笑我，清明时节祭祀，要不要换一件低调一些的？我回答，我是去见爱我的人，她喜欢看我穿张扬的颜色，只要她开心就行。至于其他人，只不过是添头，如果不是奔着父母面上，我是一万个不愿满山跑的。所以，高兴与否，我从不在乎。
经过半小时车程，进入弯弯曲曲的山道，两侧土地以前种了许多玉米，我仍能依稀记得我那一亩三分地是哪几块。如今，长的都是一些杂树，早就封了林。村口在玩的小七，看到我叫了两声，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和我一起走了回家。
母亲正在门口和邻居聊天，等我走近时，看了看我问：“你白发没了，是又拔了吧？”我缓缓回答：“要见外婆，自然要收拾一下，再说，也没几根。我难得来看她一次，总不能让她看到我两鬓斑白的样子。”
和母亲聊了几句，便准备上山。山路不好走，换上雨靴能防蛇虫鼠蚁侵扰。接着便出了门，向后山走去。
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在城镇里，田地无人耕种，久而久之，后山也成了荒山。环境清幽，一些不知名的鸟在我的惊动下，发出阵阵叫声。上山的路杂草丛生，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不时被绊倒。短短数百米的位置，走了十几分钟，到山上已经气喘吁吁。
村里的老人，全是同姓族人，过世后大多都葬在后山一起。经过数十年的光景，旧坟新冢，已经连一片。
外婆不属于族人，她一个人长眠在祖坟前面的一个小坡上。挨着看完其他亲人，最后才去外婆待的地方。因为去的人少，路又窄又滑，手脚并用才爬了上去。那么一个坚韧又智慧的女人，最后只留下一座冰冷的墓碑给我。我也只剩下个名字，刻在碑上陪着她。
原本有很多话想说，等到跟前，还未开口，心里便如同堵了一团棉花，鼻子发酸。准备的那些话，最后也变成了一句：“外婆，我很好。”在墓旁寻了处位置坐下来，静静的靠着墓碑。墓碑是冰冷的，感觉却是温暖的。爱与被爱，此刻终得到了圆满。
不知道待了多久，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担心山上寒气重，待久了对身体不好。在她的催促中，我应下马上下山。
再次环顾这一片坟茔，脑海里浮现许多他们的旧事：大伯和我们讲他参加越战的故事；爷爷讲龙口过龙的传说；奶奶讲山上的豹子到村子咬人的旧事；堂叔讲工地上的趣闻，堂弟爬树的样子；太公责怪我们拿他烟杆玩时气极败坏的样子，叔公……
以前对憨山大师的《空空歌》的一知半解，如今却是明白了，死亡面前，万般皆是空，追名逐利，爱恨情仇，终究是黄土一杯。过去，未来，都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影子。只有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
转身下山，空空的后山，一个声音回响着：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握手中？
权也空，名也空，转眼荒郊土一捧。
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难相逢。
情也空，爱也空，各奔前程路不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