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问起,如果可以穿越,你愿意在哪个朝代生活?是魏晋,唐宋,或是明清?似乎每个朝代,都有其不可取代的韵味和风华。魏晋的风骨、盛唐的壮丽、宋的旖旎、明的简净,还有清的雅致。
我愿意在魏晋,随竹林七贤闲隐于山林野外,遗忘红尘。亦想随王羲之,相聚于兰亭,参加那场曲水流觞的春日盛宴。又或者是杜甫笔下那位长安水边的丽人,肌肤胜雪,绣罗衣裳。更像误入宋词的女子,吟唱着“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词句。
春天是一场华美的盛宴,我愿意化身千百,去赶赴每个朝代华丽又风雅的筵席。乘上光阴的马车,携琴提酒,沐着春风,赏阅行途游走的风景。春光短暂,彷佛稍一停驻,那盛开的花,一夜之间便会凋零。我不想做那个缺席的人,辜负了姹紫嫣红的春光。
上巳节,民间古老的节日,俗称三月三。《论语》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一日,洒扫庭除,晒洗衣物,采花簪头,沐浴更衣。这一日,登山斗酒,临水宴宾,游船踏青。文人墨客、商贾官宦、寻常百姓,乃至素日里不可出门的闺阁绣户,皆穿戴整齐,结伴游春。
记得幼时三月三,村里亦会举行一场春日盛宴。江西南城有一座麻姑山,为麻姑仙子的修行道场。道教兴起后,便认农历三月三为西王母蟠桃会之日。而麻姑献寿,亦是因此而来。天上繁华一日,人间几度沧海桑田,众生所能做的,便是请了香火,祈求平安康健。
那日,村夫上山打猎,村妇则在家舂米,自制糕点。外婆会用采来的艾叶做糕团,再做几盘杜鹃花饼。亦会采院里的桃花,洗净晾晒,用自家的粮食酒,酿上几坛桃花酒封存。也有人祭山神、仓神,三月三后,当年的春耕便要正式开始。
也有风雅之士、多情少女、天真孩童,携了果点,备上佳酿,游山踏青。每逢三月三,我便邀同伴,提篮去采摘山花野草。连绵不绝的山脉、漫山的红杜鹃、一簇簇粉艳的桃花,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山花,开得难舍难分。
我们摘花簪戴,交换自家携带的美食,渴了饮花露,舀山泉。听外婆说过,每个女子都是一种花,天上有专门司掌的花神。我们于山间相邀跪拜,用糕点和鲜花祭拜花神。如今想来,幼时纯真的趣事,亦是一种风雅。
后来读《红楼梦》,有一段对宝玉搬进大观园的描写,甚为喜爱:“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乐。”
大观园的春天,是一场极奢华的盛宴。红楼女子,相聚于花树下,采摘鲜花。琉璃盏、白玉杯、玛瑙碗、琉璃小磨里,流淌出洁净的花汁,调上蜂蜜,便制出天然的胭脂膏子。而怡红公子宝玉,则喜爱吃丫头唇上的胭脂,亦时常自制胭脂给园里的姐妹。
“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魏晋时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所写的则是上巳节,四十多位文人名士相聚于兰亭的雅事。他们在水滨集会,饮酒作诗,周围茂林修竹,兰草依依,流水潺潺,景色绝佳。
吴自牧《梦粱录》云:“三月三日上巳之辰,曲水流觞故事,起于晋时。”后来上巳节,许多文人雅士,亦效彷魏晋,在曲水边,畅谈人生。魏晋隐士,多为躲避纷乱政权,放逐山水。他们纵酒高歌,有颓废之意,却让落入尘网的世人心生向往。
大唐时的上巳节,更是空前绝后的繁盛与昌荣。杜甫的《丽人行》曾写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便是对长安曲江盛景的描述。
唐人周昉着名的《簪花仕女图》,描绘的则是贵族仕女春日游园的情景。她们着华丽的服饰,高耸的云髻簪牡丹、别茉莉,在奢艳的庭院消磨时光。一个个雍容华贵,蛾眉杏眼,步步春色,款款闲情。或漫步,或赏花,或戏蝶,或观鹤,甚至懒坐,神色悠闲,姿态静美。
盛唐的女子,美艳娴雅得宛如一场春梦。徜徉在无尽的春光里,散怀于庭园花下,任凭时光如水,她自闲逸慵懒。那是一场春日的盛宴,她们媚似海棠的风姿,令春色为之换颜,让岁月为之低眉。
上巳节已近,此刻山林野外、庭园轩阁已是百花齐放。海棠之妩媚,山桃之娇嫩,樱花之凄美,牡丹之艳丽,各自丰腴饱满,仪态万千。它们无意世间悲喜,只在最美的年华里,纵情绽放。
世态纷繁,民间许多节日已逐渐被世人淡忘、省略。人们有太多的束缚和责任,就连赏春的心情亦不同往日那样诗意纯粹。明媚艳丽的春光,就那么匆匆过去了,今日繁花满树,明日已是落红成雨。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生短暂,莫要给自己留下太多遗憾。不知今年,这场春风如酒的盛宴,你是否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