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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花园

作者:筱扣扣 日期:12-16 20:12 字体:  标签:花园 阅读:

王家花园

  事实上,这不能叫做花园,只能叫“草园”;或实际上,不能称“园”,因为它实在没有“花园”的气势,甚至连花园的一角也算不上,但是我一直跟朋友戏称这是“王家花园”。

  除了工作、学习、看书、码字、画画、运动……我最喜欢的就是跟这些小家伙们呆在一起,给它们松松土、施施肥、浇浇水、分分盆、修修枝、插插芊,其乐无穷!双休阴雨或不用外出的日子,半天一天,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轻抚它们的小脑袋,触碰它们的嫩芽,用指甲挠挠它们带刺的盔甲,宠溺夸张地嗅嗅偶尔绽放的一两朵米粒大的小花,再强行与某盆高颜值小可爱来一张合影……都是我常干的事。

  这些花草,种类不多,品种也不名贵,来头却是五花八门。

  1

  那盆长势最茂盛的金心吊兰,来自上海。

  五年前的暑假,我一进哥哥家门,眼睛就被它吸引,别看我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却天生对植物、盆栽、多肉没有免疫力。这是一大盆生意盎然的金心吊兰,它长在阳台的花盆里,泼泼洒洒,在阳光微风中摇曳生姿。我时常看到哥哥姐姐把喝不完的茶叶水倒在里面;侄儿把吃剩的饭菜偷偷埋在里面;我看它呆萌可爱,忍不住掐过它垂吊下来的枝条;二伯站在那里抽烟,兴致来了,会喷一口烟跟它分享……尽管如此,它依然长得枝青叶绿,我在上海呆过的二十多天里,看着它抽出一根接一根的花苔,开出一朵连一朵的小花,愧疚之余对它心生敬意,也生出带它回武汉落户的念头。

  暑假结束返程之时,我剪下好几枝已经长出小触须的吊兰苗,为避免压坏压伤它们,把它们装在一个塑料盒子里,塞在行李箱里颠簸而归。回来赶着手头几件要紧的事,居然忘了这货。几天后打扫房间,在旮旯里发现了它们,心里自然一惊,扔了扫把赶忙打开盒子一看,叶子还在,黄了;小触须还在,蔫了。麻利把它们拿到水盆里浸泡着,趁这当儿找到一个泥瓦盆,冲到楼下绿化带撮了大半盆土回来,挖了几个坑把它们种下了,又浇足水,放在阳台的荫翳处。一连几天,这货像个受了冤屈在绝食的可怜娃,又像一个离了故土水土不服的思乡者,一直蔫妥妥没有精神。我每隔几天去慰问,每次都有不好的情况出现:不是甲的叶子黄了,就是乙的叶子干了,再不就是丙的植株断了黑了,倒在了根的旁边。剩下的其他几棵苗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小脑袋一直垂着,似乎想重复着前几棵苗的命运。我想看看土里的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连续几天拔起来仔细观察,观察未果又给压进土里,以至于后来拔上了瘾,频繁的时候一天拔了看几次。这让阿姐看到了,她笑着说:“没见过你这样种花的,一天拔了看几次,它就是想活也禁不住你这样折腾。”我想想也是,于是尽量克制自己想要拔它们的念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几棵幼苗陆续牺牲,坍倒在盆土里与之融为一体。倒是还有一棵顽强地竖着它的小脑袋,个头也在日日见长。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要拔起来看看,却感觉没有以前那样轻而易举,大约是它牢牢抓住了泥土,根部和泥土早已愉快相处。我不忍用劲,生怕扯坏了它的根,于是罢手,对于它的照料更是大发母性,平日有空就仔细翻阅网页,认真参照方法,该浇水时浇水,该松土时松土,该施肥时施肥,该见太阳时见太阳……这货得到了重视,于是精神越来越好,个头越长越高,叶子越来越绿,占地面积越来越大……冬去春来,它越发地蓬勃神气;到了盛夏,它的生命力旺盛到了极点,绿叶间那些参差嫩黄、试探摇曳、蓄势待发的花苔让我心安。我知道,它终于是下定决心愿意扎根在武汉了,愿意在武汉开枝散叶了。

  如今本宫掐指一算,它已在武汉呆了五年,身形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当年那个小泥盆早已容不下它,我给它换了更大更漂亮的花盆;它也不再是单个的自己了,这么多年,它的花苔抽了一批又一批,孕育了不计其数的幼苗,已经是几代同堂了。王家花园里,它们是最大的家族。

  有同事、朋友、亲戚、学生来家里看到,心生喜欢,临走,我往往会剪下几株幼苗送给她们。毕竟,分享也是一种快乐哟!我也愿意它们生活在武汉的角角落落,成长在不同的家庭,感受不一样的人情世故!

  2

  角落里那棵形状有点怪异的虎皮兰,不像别的同类一样把尖尖的叶片脑袋一律指向上方。它的脑袋是残缺的,不尖,相当平整,明显是使过剪刀的痕迹——的确是我亲自做的手术。

  它是我在下班路上捡来的。

  那日,下着大雨,校门口挤着一堆接学生的家长。我和同事撑着伞奋力突围,走出校门不远,发现雨地里躺着一株虎皮兰,溅落的雨滴和着泥点打在它身上,它毫无抵抗能力,只能默默承受。路过它旁边的各样的鞋,各样鞋的主人,来的来去的去,只管把带起的泥水一次次踩落在它身上,引不来任何人的注意和怜悯——它就这样泡在泥水里。没有缘由地,我的心大痛,赶紧捡起来:“是谁把这么好一株虎皮兰扔在这里?”这才发现,原来它没有根,根部是一个整齐新鲜的切口!不知是主人的恶意还是无意造成的结果,反正估计它活不成了,就把它扔在这里。我甩了甩它身上的泥水,决定带它回家。

  回到家里,我把它冲洗干净,接着上网查找它的养殖方法,发现它的繁殖方法除了分株,竟然还可以插芊,大喜!赶紧对着步骤操作起来,轻轻剪叶,细细筛土,慢慢扦插,均匀浇水,百般用心,千般悉心,万般精心。一连几日,它们光洁的叶面出现皱纹,有点萎靡,就像一个做了重创手术的病人正在恢复期。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照料,耐心呵护,加之它们本身强烈的求生欲,旺盛的生命力,我明显感觉到它们的状态一天好过一天,叶面的皱巴坑洼越来越少了,个头越来越高了。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动用花铲把它们中的一个深深铲起,发现那些剪得齐整的创口,已经长出了细细密密、长短不一的根须。我一边责怪自己旧病重犯,一边赶紧把它重新种好,一边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做这种无聊之事。所幸这些小家伙们也算争气,顺风顺水地一路健康成长,也免去了我的愧疚悔恨之意。

  平头的虎皮兰,不一样的生命历程!它告诉我,什么是顽强!

  3

  洗衣机旁那一蓬植物,我养了有两年之久才正式知道它的学名——明月草。

  它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当时父母在楼顶种了两畦蔬菜,细长的豇豆、椭圆的茄子、尖瘦的辣椒、油绿的空心菜、皮如白粉的冬瓜、纺锥形的苦瓜、碧绿粗壮的丝瓜、扁圆透红的番茄……琳琅满目,让你应接不暇。微风吹来,各样尖的、圆的、长的、心形的……叶片随风“沙沙”而动,倒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各样的蔬菜数量不多,一样一棵两棵,点缀了楼顶,红的花、绿的藤、白的杆,与菜地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野菜俯仰生姿,相映成趣。

  沿着栏杆围墙一带的盆盆罐罐里也种满了各样的花草蔬菜,花花朵朵,藤藤蔓蔓,我常常被这些鲜活的生灵吸引,流连其间,哪怕在炎热的午后也不肯安歇。我就是那时发现了它存在,它的长相跟别的植物不一样,茎是紫色的,叶片是普通的椭圆形,似乎受了茎的传染,经脉也隐约透出紫色,顺带经脉附近的叶肉也是绿中有紫,似有绒绒的一层浅白覆盖着整片叶,每一片叶的腋下,又生出一簇簇细嫩的新叶。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它的茎长得特别长,越过了自己的地盘,还“侵略”到邻居的“领地”,有的直,有的弯,但无论直与弯,它的枝头是昂扬向上的,甚至每一片叶都是勃勃向上的,整盆的明月草于是就有一种虎虎的、不可遏制的生气。

  母亲告诉我:任意折一枝插到土里,它都是可以成活的。果然,爱花爱草的我,返回武汉之际,把折下的一枝插到花盆里,不负我望长得生气盎然。它耐寒耐旱耐热,最终找到了我这个最适合它的主人。皆大欢喜!

  暑假我出门十天半个月,盆土干裂发白,它明显已蔫妥无力,可是只要我给它浇足水,一个时辰不到,它又会精精神神出现在我面前。有时出门时间稍长,不但盆土干裂发白,连脚叶也干枯发黄,下端的茎秆缺水干瘪,看来无药可救。这时,你只需剪下它顶端还来不及完全枯死的枝条插入泥中,不到半个月,准保又会长出“玉树临风”之势,你若觉得仅仅一枝过于单薄,待它长得稍稍过长,可剪下上端插入盆中,重复此举,不久,它定会长成一盆郁郁葱葱、欣欣向荣的全新的明月草。它实在是太易成活了,成长过程也省去我许多无谓的担心和操心。可以这样说吧,你给它一点土和水,它就一定会还你一片灿烂和生机。

  这么多年我一直养着它,它既不开花也不结果,春夏秋冬一个样,辗转搬家好几次,我总是想着给它留一个角落,让它兀自以它喜欢的方式活着。它让我感受到萌动的生命,也让我怀念着母亲和永难割舍的故乡情!

  4

  每次码字看书疲倦了,抬头,一眼就能看到它——米奇耳朵。是同事赠予我的生日礼物

  圆镜一般的植物,每一片长着一撮撮白色的尖刺,往往被欲亲近者敬而远之。偶尔,在草丛中摘除发黄的叶片,没注意它时时刻刻保持着的高度警惕性,被它的“过当防卫”偷袭成功,如果能顺利拂去扎在手上的刺,我便不与它计较;如果刺扎得太深,取刺不成功,我就对它心生怨意,往往操起手里的“武器”惩罚它,有时是花铲,有时是我修剪的断枝,有时是摘除的枯叶,作势对着它抽打几下再丢下一句:“忘恩负义的东西,讨厌!”它依然同一副模样在那里,不避让,不难过,无惧色,亦无悔改之意。

  春天它应该是开花的,虽然我不指望它的花芬芳艳丽,但自从来到王家花园,它似乎是忘了这个功能,并且现在看来,它也是不预备履行它的这个职责。每年,它趁着我不注意,偷偷对生出两只老鼠般的耳朵,同时一点点长大,相亲相爱又保持一点点距离,表明它们在一起,又表明彼此也是独立的。

  我给它浇水的次数屈指可数,于是它也一直以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来与我对视。这些圆镜般的伙伴,缺水时一同枯索,绝不消耗一个来成全另外一个,可能是我常常浇水不足的缘故,谁都不肯独享珍贵水分,于是一齐用皱巴憔悴示人。它们或许深深知道,作为塞外来客,从广袤无垠的沙漠里走出来,就应学会以方寸之地为道场,在烟火人间苦苦修行——修行着独立、自尊、顽强、团结,还有至死不渝的眷恋——对沙漠的眷恋!而我,始终以砂石栽种它,应该是对它最好的尊重吧!

  不管它以什么样的面目示我,锐刺或鲜花,我都会好生待它,它的坚韧和刚毅让我折服,正好也见证着我与同事的深厚情谊!

  5

  圆绿叶盘,形如铜钱,细瘦茎秆,亭亭玉立,植于水中,偶有碎花,灿若星辰,荣枯并存,蓄势而发!

  这是我对它的样貌习性进行的概括,熟知它的人马上就能知道这是铜钱草。当初对它的名字及寓意一无所知,路过农耕年华的一方小水池,纯粹是被它的颜值吸引——大大小小的圆脑袋簇簇拥拥,碰碰撞撞,油绿一片,阳光轻跃其间,像孩童一张张无邪活泼的笑脸,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观。忍不住俯身近赏,这才发现它们水里的根系连在一起,扯起一根,却是接连不断的一大片。多年的养植经验告诉我,它的生命力是极顽强的,掐下其中一段有根的茎,它一定能活下来。我是这样想着,掐了一根带叶片的枝条回来,插在一个透明的花盆里,让它成了王家花园的一员。

  大约一周左右,枝条的底部就长出了很多细小的毛根,并很快长成蔓,蔓上迅速长出一节一节的枝条,枝条的结节处又长出无数的小根须,甚至长出叶子来。它似乎是有眼睛的,在透明的花盆里一路前行,瓶壁挡住了它的去向,它马上绕弯行进。不久,盆底盘盘旋旋着的,缠缠绕绕着的,都是它的根了!那些前后冒出的叶子,由点状成粒状,由粒状成片状;从水底长到水面,又从水面探出它绿绿的头,再使劲往有阳光的方向伸着、翘着,争着要看外面的世界。久之,爆满一盆!我常常被这些无声的生命感染着、震撼着、启迪着,也愿意这样蓬蓬勃勃地活上一回!

  转而入秋又入冬。铜钱草自是拗不过四季规律,它变黄了,枯萎了,一个陡然降温的夜晚,花盆上面往往铺满一层枯黄的叶子。这时,我就会把整盆的铜钱草全部剪掉,只保留它的根在土里不被冻伤。

  春天来了,它感觉到了暖意,蛰伏了一冬的根系又开始萌生绿叶,重复着它枯荣更替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历程!

  王家花园里,因了它的存在更加绿意葱茏!

  6

  在王家的花园里,不不不,多数人家的阳台窗几上时常能看到它的影子,这就是大众情人——芦荟。

  它是一种极普通极普遍的花卉,叶片常年绿色,肥厚多汁。它加入王家花园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依然记得。虽然只有一根短而细的根,但毫不影响它的存活,我把它种在掺了砂石的泥土里,从没看到它萎靡不振,它刺刺拉拉的叶片总是自信而方向鲜明地伸展着,如一支支利剑。我工作忙碌,又时常出差在外,对它疏于照管,却让我更加深刻地见证着它的顽强、乐观、无私。

  王家花园里,它并没有占据最好的地理位置,它的邻居们对它亦毫无谦让友善之心。左边的吊兰常常把垂下的枝条伸到它的盆里,细长的叶子往往覆盖了它的半壁江山,也毫不客气地把慵懒的枝叶倚靠在它身上;右边的明月草,像一个蛮横的入侵者,为了争得阳光而不顾近邻情分,兀自附着芦荟的叶子攀援而上,久之,目空一切地睥睨着完全被它压迫着的芦荟。以至于我给芦荟浇水松土都带来了不便,我需一手小心地拂去遮挡住芦荟的重重的长枝长叶,仔细准确地找到芦荟的根部,另一只手才能缓缓地持壶洒水——芦荟的叶心是不能见水的。记不得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有一次再重复这样的程序,我惊讶地发现,芦荟的根部已经细细密密地长出了很多的小芦荟。矮矮的,粗粗的,壮壮的,绿绿的,充盈着一汪汁水,如一颗颗吹弹可破的莹绿宝石撒在沙漠里。它全然不计较谁压着它、谁挡着它、谁遮着它,它只顾在自己的角落里,完成着一棵属于芦荟的义务,生长着,繁衍着。

  暑假那次出远门有些久,回家来放下行李的第一个目的地直奔花园。花园的其他成员无一例外蔫头耷脑,芦荟多汁的叶片干瘪凹陷,却依然凌厉坚定地把它的利剑指向不同方向,只是剑的顶端有点枯卷。于是整盆的芦荟造型显出怪异,像披散着长发殚精力竭的舞者,舞姿妖娆;又像《蓝精灵》里瘦骨嶙峋伸着两爪的格格巫,巫术无法施展无可奈何。我觉出好笑又心里酸疼,除了赶紧浇水安抚,别无他法。——我实在不想失去它,学生送给我的毕业纪念物,珍贵而满满的师生情义呢!

  夏日,邻居小孩被蚊虫叮咬严重,满身疙瘩,妈妈会敲门讨一片芦荟叶,我总是慷慨地剪下几片,嘱她有需要再来。我想,芦荟是不会怪我无情的,被人需要着,自己也奉献着,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呢?

  王家花园里还有其他众多成员,蔓生盘旋的常春藤、秀丽高贵的百合、娇艳动人的海棠、色泽华丽的红掌、新鲜葱绿的富贵竹、叶绿厚实的电脑宝贝、清新淡雅的茉莉、叶子箭形盾状的观音莲、饱满嘟嘟的珍珠吊兰、株形丰满,形状像鸭鹅脚掌的鸭脚木……极普通极常见,有的开花,有的长叶;有的爱阴,有的喜阳;有的恋水,有的怕涝;有的妖娆,有的朴实;有的多变,有的专一……像性格各异爱好不一的人,与它们相处多年,我也能摸清它们各自的习性,尽我所能去照顾它们的喜好,让它们尽量快乐健康地生长!

  生命中人来人往是常态,王家花园里也时常演绎着花来草往的故事——我并不高明的养植技术和不能有充足时间及时照顾它们的原因,有时会同时痛失好几盆花草。那些已然没有生命的空着的花盆,在没有新的成员加入之前,我是不忍铲除它们留在盆中最后的灰白痕迹的。这是我唯一哀悼这些逝去生命的方式。

  我常想,我的王家花园有这许多的花草,有这许多故事的花草,有这为各种情而来的花草,有我对这些花草承载的劳动和爱,虽然它外在容积不足以成为“园”,可它丰盈充实的情感,早已在我内心撑起的是比“园博园”还要大的“王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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