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初春，乍暧还寒。淅沥冷雨，半月绵延。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透骨的冰冷与潮湿，直渗到心里，恍惚间似蒙上了一层细碎的菌，缠得人透不过气来。
在这样的雨夜，夹杂着细细的冰珠敲打着窗扉沙沙作响的静夜，面对着冷冷的屏，不经意间触到了自己的一篇旧文，名唤《行走在消逝间》，一个某年的高考标题。本意是撷取自己从幼儿园至工作每个阶段那些闪现脑海的记忆。可惜，那文未曾写完。高中及之后最青葱的岁月，始终未曾下笔。那些遥远的童稚的记忆中闪现的片段零乱、破碎然而清晰；而那愈近的青春，却在有心的搜索下散乱着、挣扎着，愈来愈遥远、愈来愈模糊，不经意间，那一段似水流年，就这样，在眸光里悄然而逝。
一、清铅素靥小娉婷，蜂黄暗偷晕
骄阳似火的八月底，树木葱茏的校园。水泥班驳的四层宿舍楼前，一溜儿摆着几张桌子，排着几行长队。那是高一新生报到处。
一个梳着马尾、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一列队伍里面，却是如此的显眼。无他，与前后站着的那几个身高175上下的男生相比，不过150出头的她显得如此娇小与稚嫩。这列队伍将属的班的班主任走到她的身边，语声蔼蔼：“小同学，初一报到在前面，这里是高一。”女孩一愣，随即扬起被骄阳晒红的脸，轻声辩道：“我是来高一报到的呀！”“什么，你读高一？你几岁了呀？你的录取通知书和户口本呢？”接过女孩递上的通知书和户口本，老师笑：“还真是来读高一的咧！呀，你才十三岁啊……”
是的，那一年，她十三岁。在不顾父母让她念师范农转非跳出农门的要求下，自作主张报考了当时全市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并成了这所学校这一届学生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炎夏，骄阳，十三岁的少女，眼清音稚，脸带青涩，裙裾飘扬。就这样，迈步走进了那青葱的岁月，而那一刻，也在心底永存。
懵懵懂懂间，身形渐长；恍恍惚惚中，流光飞逝。在应付着繁重的课业的同时，更多的时间交给了学校图书馆，确切地说是图书馆中的各类小说。琼瑶亦舒三毛，金庸羽生古龙，哀婉与缠绵、热情与理性，刀光剑影、荡气回肠。看多了，亦看透了，然而扔了再读其他的。啃光了那不大的图书馆的小说的同时，那心智似也渐长。高三，十六岁，花一般的季节，也如花般悄悄绽放。第一次怦然心动，只为那一抹初见的身影，和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心下的萌动，永藏心底。十多年后，于一群人中相遇，只一眼，才发现那曾经铭刻于心的眼眸竟早于失却了力量，原来那如星的光早也暗淡。或许，暗淡的不是他的眼，而是我的心。也是那一年，另一对深情的目光依依，那一片片灼热的文字于我却是一种炙烫，于无言中不住退却，直至毕业。之后同在一个小城十多年，却终未曾再见。于他，萦绕于怀更多的是那一丝歉疚。
七月如火，于小说和幻想上沉迷太多的我，学业自然惨淡。最后勉强上了一所教育学院。
三年前拒绝师范，三年后重归旧途。或许，这便是命运。
二、夹桃垂杨西湖岸，凭栏自凝妆
西湖边，长桥畔，背倚萋萋芳草，面对云淡天高，怎一份自在逍遥？
静静九溪，寂寂吴山，涉溪欢闹，指点山石，青春轻舞飞扬。
修的是历史地理，爱的是小说文学。轻松的课业之余，又一次跃入那与高中时不可同日而语的图书馆，若鱼入大海，那一个惬意畅快。天文地理，中外演义；三教九流，杂七杂八，尽收眼中。于学识上无所增益，于心智上却是裨益匪浅。
同室七人，皆比我年长两三岁。初入学，因我未满十八，被戏称“未成年少女”，卧谈会上爱情是永恒的主题，而我这“未成年少女”却偏有洞悉透彻之言，常常一语惊七铺。平平淡淡欢笑嘻戏间，大学的生涯已经过半。同室们亦大都于花开花落间绽放成被各式名草们俘虏的花。这期间，少不得一番犹豫两番探察。我成了指点她们恋爱的理论家，终获一顶“理论上的巨人、实践上的矮子”之桂冠。
青涩日渐消褪，那心却日渐沉静。在理智与情感的博奕中，理智占着绝对的上风。于是，那一段青葱的岁月，用一双自以为洞悉世事的眼，只觉得周边的青涩，竟连偶尔微微泛起的涟漪都未成长成波纹，遑论沉沦。多年以后，回首，才发现，看着别人青涩的自己又何尝不青涩呢？一如未成大的少年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一样。
走出那扇大门，没有失落，唯有飞扬的青春。因为，我终于可以踏入社会自食其力了，我终于可以真正掌握自己的生活了。
三、窗阴一箭梦几许，刹那自芳华
白笔黑板，三尺讲台。记忆中那白衣少女跚跚而来，面对一帮帮小不了她几岁的少年，手执教鞭故作老，声色俱厉心内虚。几番回合，竟不输那刀光剑影，故作坚强，背后泪婆娑。终于，春夏秋冬，寒来暑往，那些愣小子再也兴不起风作不起浪；而成人间的游戏，她或冷眼旁观，或游刃有余。缓一口气，终觉完成了人生的一次蜕变。
二十岁，该是最美丽的时光。挺胸、直腰，提着裙裾，踩着高跟鞋，在迷离的灯光下舞动旋转，婀娜的身姿眩着人的眼……或许，只有那一刻，心与身一起飞扬。
素手纤纤，舞影翩翩，月与灯依旧。
终于，还是得面对那一个问题。
蓦然四顾，只觉满目苍凉。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始终脱不了那一个小圈，找不到一双入得了心的眼。未经沧海，心却似曾经沧海，只余冷眼旁观众生百态后的疲倦与淡然。
走累了，心倦了，觅了一个敞怀以待的港湾，泊了。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缠缠绵绵，不经意的似水流年间，那朵一直未曾绽放的花儿还是静悄悄地吐蕊、舒展，在四季如春的温暖里绽放。
刹那芳华。昔日的青涩终于褪去，而那青春亦悄然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