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归家的车,心飞跃,我涌动着家的故事。离开轰鸣的工厂,远离聒噪,城市越跑越小,轻微的晃动,干扰不了我对家的怜悯情结。
一条路,眨眼分成两条,我后悔遇不上那妩媚性感的售票员,偷瞟她的心死在那条风景线。似风的道路,飘移着一排整齐的绿影,陌生。迷茫了熟悉的面孔,我无法找到定位的端点,随风飘动。
一阵声响从童年走近,从梦中走来。生疏的曲调,不再是那孤单的歌谣。家就在眼前,熟悉中已经完全不熟悉。
一层一层被岁月剥瘦,皮肤斑斑驳驳松松垮垮,凸凹不平的黄色土墙,彻底老去。我踏不着曲径小道。我嗅不到寒冬炉里蕃薯的飘香。我听不见爆米花噼啪的笑声。我瞅不着被火烤红幼稚的脸。我拾不了门前堆成小山的柴禾。我牵挂的披肩长发羞涩的姑娘,你躲藏到什么地方?
石磨迁移,我难发现排队的母亲。深邃的眸子里浸满尘世的沧桑,恪守着谁的影子?辗米成粉,拌水成浆,在蒸笼里,炊熟一家人的生活和对我们的期望……过节的气氛哪去了?也许她已经失业,她的背影,不再那忙碌的节日里;她爬满皱纹的脸,不再充满对生活的惆怅。
我路过,吵不醒的废墟,瓦砾上的薄霜,杂草铺就的幽径……风化了我长满青苔的记忆,那年我离开时的脸庞。多少代人的脚印,多少代人的故事,为何就在这大开发的号角中被收藏?我找不着家,我找不到心中的故乡……
我呼喊父亲。他的背景,青青的瓦,白白的墙,城里的别墅迁徙得如此匆忙。他握紧小轿车的方向盘,眼睛平视前方。我呼唤母亲。她在喷水的广场,舞动着《你是我的小苹果》旋律,摇曳绰约风姿,任风吹拂绽开的笑容。我呼唤娇柔。太阳告诉我,她已坐在中等职业学校的课堂。
电视在比赛,轿车排成行,吃饱的冰箱,全自动洗衣机在吟唱……我找到了家,还在老地方。门前宽敞,光亮。
父母不再用破裂的手抚摸我的脸。弟弟没有要求我兑现承诺,给他买双锃亮的皮鞋。妹妹穿着白雪公主的裙子,笑得灿烂,好似售票员收钱时的那一抹阳光。
不知何时,我站上屋顶。
过节饭菜飘香,沁人心脾。
我心中炊烟凫凫升,遮掩红红的灯笼,遮盖我滚落热泪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