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相逢,如惊雷炸响耳际,如闪电击中心扉,比光速更快,比梦境更神奇,有恍如隔世的穿越之感,让人倾心陌上,醉倒花丛。它的名字叫:初见。
清朝少有好诗词,人们却记住了一个名字:纳兰容若。纳兰有词云,“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最是这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任何一个敏感多情的人都会为之绝倒。是啊,茫茫人海,与君相遇,花开刹那,山河顿转,那是多么无法言喻的感觉。如果不能像刚刚相识的时候美好而又淡然,没有后来的怨恨、埋怨,那么一切还是停留在初见时的美好吧。
纳兰容若生活于满汉融合的时期,虽侍从帝王,却向往平淡的经历,以其超凡俊逸的才华在清代词坛乃至整个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他长于情深于情,其词哀感顽艳,有南唐后主之遗风,词句情真意切,很多句子辞采华美,夺人心魄,让后人念念不忘。
台湾诗人席慕蓉在《初相遇》写道:“美丽的梦和美丽的诗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常常在最没能料到的时刻里出现。”那份初见的美丽,如诗如梦,动人心扉。
是的,初见总是美。传说中,白蛇初见许仙,为他玉树临风的飘逸所吸引,遂萌生下凡之念,许仙见到白娘子也是忘情的,一把雨伞便充当了爱情的桥梁,由此,才展开了一段人妖相恋的曲折离奇故事。唐朝诗人崔护轻拈妙笔,绘下了“人面”,留住了“桃花”,那一份初见的喜悦,那一片粉红的桃花,桃花旁那张青春的面庞,不是一直闪现在诗卷中么?任结局模糊或凄凉,心中总有一份美好在,总为那动人的初见留一个圣洁的位置。
冥冥中,由命运之手操纵人生的初相遇,总是令人刻骨铭心。诗人白居易,在《长恨歌》里描写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初见,“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恰是至妙之笔,没有哪一种感受比这种相遇更令人动容了:眼中全是她的笑,她的媚,她的明眸皓齿,是仙子降落人间,纵是阅尽天下美色,爱情却是排他的,除此一人,还能容得下谁呢?这样惊心动魄的初见,也为这对年龄差距很大的恋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马嵬之变,三尺白绫,君王掩面之时,眼前闪现的是不是贵妃“回眸一笑”的醉人场面呢?夜半无人,雨洒梧桐,君王辗转难眠之时,眼前浮现的是不是贵妃“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绝世容颜呢?而白居易自己,也曾在落魄送友之时,巧遇一位琵琶女,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复杂感受,伴随“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天籁之音,为后世留下一段经典的篇章,令人久久回味。
想当初,文坛异数张爱玲,在见到胡兰成之时,从孤绝清高的旷世才女,一变为满心欢喜的小女人:“见到他,我的心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显然,这是爱情的力量。才华横溢又如何?貌美如花又如何?个性飞扬又如何?在时间面前,这些都显得太匆匆和苍白,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她便是个水一样的女子,卑微而细心,为他颦为他笑。她当时肯定不知道,胡兰成竟然是个风流成性的不堪男子,及至最后,她决绝地与之一刀两断,却又无限哀怨地对他说:“没有你,亦不可能去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与爱情一同萎谢的,还有她的才华。但是,初见时的那些美好,晚年的张爱玲会忘么?当初的胡兰成,像一阵春风漫来,带着千山万水的花香和溪流的潮湿,给她的生活涂抹了绚丽的色彩。她独居异国他乡、孤苦无依时,有没有默默念起纳兰容若的这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呢?
著名学者钱钟书与杨绛的初见,则造就了一段世间难得的美满姻缘。1932年,22岁的杨绛在清华园偶然碰见了钱钟书,从此出双入对,珠联璧合。若干年后,杨绛在《我们仨》里打趣说,“他穿一件青布大褂,一双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大眼镜,一点也不翩翩。”而钱钟书回忆初见情景时曾作一首七绝赠杨绛:“缬眼容光忆见初,蔷薇新瓣浸醍醐;不知靧洗儿时面,曾取红花和雪无?”大意是说,初见杨绛时,钱钟书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顶,暗自揣测,不知她小时候是不是用红花和雪来洗面,这样的娇柔白嫩。两人相濡以沫63载,共同营造了最纯净的婚姻,钱钟书曾总结道:“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悲也罢,喜也好,所有往事都将化为红尘一笑,只留下初见时的惊艳与倾情,忘却那些也许有过的背叛、伤怀、无奈和悲痛,该是何等美妙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