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认为父亲是世界上最吝啬、最小气的人。我敢肯定他根本不想让我拥有那辆梦寐以求的自行车。
在许多事情上,父亲和我的看法不一致。我们又怎么可能一致呢?我是个10岁的小流浪儿,最大的幸福就是想出办法来让自己少工作一些,好有时间去我家附近的黄石公园狂玩一阵。而父亲是个工作努力、任劳任怨的人。在我梦寐以求的自行车出现在马克·法克斯的商店之前,父亲和我已经在柴房里就我兜售报纸的方式理论过几次了。
我卖报赚的钱,一半交给母亲,用于添置衣服;四分之一存入银行,以备将来之用;只有剩下的四分之一才归我支配。所以,我只有多卖报,手里的钱才会多起来。于是,我不断努力提高我的销售份额。我的办法是:在推销时,竭力唤起别人的同情心。比如,夏季的一天,我在黄石操场高声喊着:“卖报,卖《蒙大拿标准报》,有谁愿意从我这个苦命的长着斗鸡眼的孤儿手里买份报纸?!”恰巧那时,父亲从一个朋友的帐篷里出来。他把我押回家,我们进了柴房,他把给我的报酬从四分之一削减到八分之一。
两星期后,我的收入又下降了。我的朋友杰姆进门时,我正和家人吃饭。他把一堆硬币放在桌上,并要我给他报酬,即5分镍币。我难为情地给了他。我用5分钱骗他替我卖报纸,这样,我就有空去养殖场看鱼玩。父亲立即看穿了我的“把戏”,然后,在柴房里,父亲铁青着脸说:“儿子,你应该知道,杰姆是我老板的儿子。”我的收入缩减到十六分之一。
说来惭愧,没过多久,情况变得更糟了。因为父亲注意到我时不时地吃蛋卷冰激凌,而这应该是我缩减了的收入所不能承受的。
后来,他发现我收集别人丢弃的报纸,剪下标题,寄给出版商,作为报没卖出的证明。然后,出版商补偿了我。因为这个,父亲把我的收入削减到了三十二分之一。很快,我差不多是分文不进了。
身无分文并没让我很苦恼,直到有一天,当我在法克斯商店闲逛时,一辆红色的自行车闯入我的眼帘,就再也从我的眼前挥之不去了。我觉得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车。它激起我最奢侈的白日梦:我梦见自己骑着它越过山坡,绕过波光粼粼的湖泊、小溪。最后,疲惫而快乐的我,躺在长满野花的僻静的草地上,把自行车紧紧抱着,紧贴在胸口。
我走到正在修理汽车的父亲身边。
“要我做什么吗,爸爸?”
“不,儿子。谢谢。”我站在那儿,看着地面,开始用靴尖刮地,把车道都快刮干净了。
“爸爸?”
“哦?”
“爸爸,今年你和妈妈不必送我圣诞节礼物了。今后20年也不用送了。”
“儿子,我知道你很喜欢那辆自行车。可是,咱们买不起啊!”
“我会把钱还你的,加倍还!”
“儿子,你在工作,你可以存钱买它啊!”
“可是爸爸,你总是要拿走一部分去买衣服。”
“杰克,关于那一点,我们早已谈妥了。你知道,我们都应该尽自己的力。来,坐下来,让我们想想办法。如果你一个月少看两场电影,少吃三个蛋卷冰激凌,少吃两袋玉米花。如果你不去买弹子玩……噢,这个夏天,你就能存3美元了。”
“可爸爸,买自行车需要20美元。那样节省,我仍然差17美元。照那样的速度,还没买到车我就老了。”
父亲忍不住笑了:“儿子,我可不这样想。”“有什么好笑的。”我咕哝道。这么严肃的事,他居然会笑,我简直气坏了。我转过身,背对着他。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也许我真的能做一些我以为不可能的事。
就把它当成是一次挑战吧!被父亲的强硬路线所激怒,受那份对自行车的挚爱感情驱使,我开始不辞辛苦地工作、攒钱。我拼命地卖报,不看电影,不买玉米花、冰激凌。30分,65分,1美元,1美元50分。我一分一分地攒,努力不去想离20美元还有多遥远。然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乔飞先生——父亲的一个朋友——公园管理员叫我到他那儿去。
“杰克,”他说,“这段时间,我需要一个送信员,报酬是六星期13美元。你要这份工作吗?”
我要不要?简直是求之不得呢!父亲说,因为报酬高,我只需要交一半给家里就行。夏天结束时,我已攒了11美元。
但紧接着又到了萧条期。我回到学校。1角钱、5分钱甚至1分钱也挣不到。最后,圣诞节期间,我通过帮助运送松树、云杉给银行、商店以及那些不想自己砍树的人家,挣了2美元。
还差7美元。这时,我的一个朋友病了,要我替他工作,送《企业报》。我一星期挣1美元,清晨4点起床,叠报纸,在凛冽的寒风里走5英里。天气刚好转一些,我的朋友又回来工作。我有19美元了。
只差1美元了,我认为已经竭尽所能。所以,我走到父亲面前:“爸爸,求你给我1美元吧!”
但我很快意识到,求他就像求太阳从西方升起一样。父亲说:“你是在要求施舍,杰克。我的儿子是不会请求施舍的!”
我几乎想带着那19美元离家出走,或者,从树上跳下来。如果我摔断了腿,父亲怎么想呢?沮丧之极,我闲逛到法克斯的商店,想去看一眼我心爱的自行车。可我到那儿时,车却没在橱窗里。天哪,不要这样!我想,它已经被卖出去了。我冲进店里,看见法克斯正推着我的车往后面的储藏室走。“法克斯先生,”我哭叫道,“这自行车,你没有卖它,对吧?”
“没有,杰克,没有卖。它放在橱窗里已经很久了,没人买它。我只是想把它放在墙边,把价格降为18美元。”
那时,航空火箭还没发明出来,而我却像火箭一样,一下子射到了法克斯先生的臂弯里。我骨瘦如柴的手臂和腿紧紧地缠绕着他,热烈地拥抱着他,差点让这位老先生窒息了。
“别让任何别的人买这车,我要买。等我一会儿!”
“别担心,”法克斯先生喘着气,微笑着说,“它是你的。”
我跑上街道,离家还有一排房屋时,就开始喊叫:“妈妈,把钱拿出来,把19美元拿出来!”我一路小跑,又叫了一声:“快一点,妈妈!把钱拿出来!”我飞也似的回到商店,把钱放在柜台上。“我还多出1美元来。那个行李架,还有那个篮子多少钱,法克斯先生?”
“杰克,你可以用1美元买它们两样。”
几分钟后,我出了商店。
我骑着车,向我看见的每一个人挥手,叫嚷:“喂!快看我的新车!”
“我自己买的!”到了家,我跑进院子里,差点撞倒了父亲。
“爸爸,看我的新车!它是最棒的!它跑起来像风一样快。噢,谢谢你!爸爸,谢谢!”
“不用谢我,儿子。你不必感谢我,我什么也没做。”
“可是我是那么幸福、快乐!”
“你感觉幸福是因为你应该得到这种幸福。”
喜悦之中,我的眼前模糊了。但在一瞬间,我认真地看了一眼父亲,我看出他也很快乐,甚至有些为我骄傲。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爱意,那种对儿子长大成人的爱。
这么多年来,那满是爱意的目光一直留在我心中。这些年来,我悟出了父亲所给予我的最大快乐,那就是让我明白——我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