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接到乡下妈妈的电话,说爸的气管炎犯了,天天咳得喘不过气来。放下电话我心里一阵阵难过,当即丢下手头的事情,登上了回乡的长途汽车。
回到家,我发现妈又老了好多,爸更见衰弱,不太冷的天却裹着厚厚的棉衣蜷缩在藤椅里。这时,哥哥也风尘仆仆地从另一座城市赶回了家。妈兴奋极了,爸更是连声催着妈:“快烧几样他们最爱吃的菜,儿子最爱吃红烧肉,小妹最爱吃藕炖排骨。”
妈一听就要进厨房,谁知人高马大的哥伸手拦住了她,一本正经地说:“今天你俩就歇着,一切让我和小妹做。小妹,你把屋子收拾一下,我来烧饭。爸、妈,现在我可烧得一手好菜了呢,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说得大家全都笑了,谁不知道他是个愣头青,在家时哪里会干什么家务活啊!
我好不容易东找西翻拉出两件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洗起来,同时撸起袖子开始拖地、抹桌、擦窗户。妈怕我累了,几次要来帮忙,都被我“严词”拒绝了。哥在那边厨房里也没闲着,“叮叮当当”地又是剁又是切的忙了个热火朝天。妈朝爸无奈地笑了一下,爸摇摇手说:“让他们忙吧,咱们享一会儿清福。”
忽听得厨房里传来清脆的响声,随即哥大声嚷道:“不好意思,爸、妈,我淘米时用劲太大,把淘米箩子敲碎了。”
妈心疼得不行,爸却大大咧咧地说:“碎了就碎了呗,反正那只淘米箩子就像我们一样又老又破,也该换只新的了。”
话音刚落,又听到厨房里一阵连续细碎的“沙沙”声,像是米撒在地上,然后又是哥满是歉意的声音:“爸、妈,我又闯祸啦,我把大盐撒到鱼肠鸡肠里了,唉,全给弄脏了,没法用了。”
妈更心疼了,说:“你这毛躁大王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啊?要不,还是我来烧饭吧?”说着站起身来,挽衣撸袖地就要进厨房。
我一把拉住妈说:“不就是一些大盐吗?待会儿罚他去买一大袋回家不就行了?对了,妈,你们怎么还吃大盐啊?大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爸也笑着说:“你就让他忙吧,孩子们有这份心,咱还不满足吗?”
一会儿我把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锃光瓦亮,哥也喜气洋洋地端出了七大碟八大碗。果然色香味俱全!仔细一看,是白煮鳊鱼、香菇炒青菜之类,却没有红烧肉什么的。我一下子明白了哥的意思,爸一辈子离不开鱼,妈却爱吃素菜。看着满桌子的菜,妈擦擦眼睛如释重负地说:“看样子儿子在外面会照顾自己,这下我们就放心了,你们一回家就忙到现在,赶快坐下吃吧!”
哥把一张椅子拉到屁股下坐,却听“哗啦”一声响,那张旧椅子被他坐散了架!也难怪,谁让哥又高又胖,刚才坐的力气又特大。
我和妈一见哥那滑稽的样儿再也撑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回,轮到爸不高兴了,瞪着眼睛说:“我说你这小子回家来存心想搞破坏是不是?这椅子伴了我好多年,它是我的老伙计哩!”
爸一说我想起来了,这椅子是爸当年亲手做的。那时,爸东拼西凑,找来一些木板杂材,跟邻居借来斧头和凿子,花了两天工夫才“叮叮当当”敲起来的。现在一下子没了,是有些可惜。哥听了爸的指责,低头认罪:“得,得,吃过饭我就给二老买新椅子去。现在,请爸妈用膳!”
说说笑笑中,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享用了一顿美味无比、亲情洋溢的盛宴。我开始收拾碗筷时,哥要帮我,妈发话了:“你就陪你爸坐坐吧,我怕你把碗又给我打碎几只。”
哥一听点头如捣蒜,说:“行行行,我这就陪爸坐——等我帮小妹把碗端进厨房。”
一进厨房,哥就压低声音说:“小妹,你马上把那些缺了口和裂了缝的碗啊碟的都给打碎了。”
我一听惊讶极了:“还能将就着用啊,打碎干什么?”哥说:“防止坏碗碟划伤了爸妈的嘴和手,你不打碎,他们是舍不得扔掉这些老伙计的。我们长年不在家,爸妈要是受伤了,谁来照顾他们?现在我们回趟家能为他们想一点就想一点吧!”
哥说这些话时情绪有点变,看得出他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感,这可不是我印象中一直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哥啊!我说:“原来你不停地搞破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哥朝我坏笑:“是的,那只淘米箩子全是缺口,一不小心就会划伤手;那些大盐更是吃不得,早该吃加碘的细盐了;还有那把椅子,坏得已不成形,万一跌着爸妈可就不得了了!”
我使劲地点着头,用力把哥推出厨房:“我全晓得了,你快去陪爸吧!”我怕哥再待一会儿就会看到我的眼泪。哥走开后,我定了一下心神,找出所有缺了口和裂了缝的碗碟,尽管只缺了一丁点口、裂了一丝缝,全都用力扔在地上……伴随着一阵响亮的“稀里哗啦”的破碎声,妈大声喊了起来:“不得了了,咱这丫头也跟她哥一样毛手毛脚的了!”
我偷着乐,哥却在外边快活地大笑起来,说:“小妹,你也会破坏东西了,没说的,咱们待会儿就到商店里赔爸妈的损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