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集

爷爷留下来的“散文诗”,多年以后,我看得泪流不止

作者:张健 日期:04-24 10:04 字体:  标签:爷爷 阅读:

爷爷留下来的散文诗,多年以后,我看得泪流不止

  师傅按下电钮,随着吱吱的链条转动声,两米后的那道闸门闭合,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些天来一直没有流泪,但此刻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心隐隐作痛,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我找了个借口匆匆逃了出来。不能让老爸和小妹看到我这样,我答应过爷爷,他走的那天我会带着微笑送他远行。

  爷爷九十二岁,虽然耳背,眼睛也看不清了,但思维还是出奇的清晰。或许是做了一辈子会计的缘故,家里的一些收入支出,爷爷还能一笔一画地记录在册。他时不时会拿起那把用了一辈子的算盘,噼里啪啦地一通算下来,账目竟然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这次摔了一跤,我想他还能多陪伴我们几年吧。

  我一直在外地工作,那天接到老爸的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急匆匆赶到家时,爷爷已经陷入昏迷。

  一直以来,我最不愿意面对的那天还是来了。

  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在头七前,人去世后的衣物、生前用品都要烧掉。收拾爷爷房间的时候,在一个角落里,我又看到了那只小木箱。

  “爷爷,这个木箱是不是装着好东西,你看都不让我看?”爷爷的年纪越来越大,常昏昏沉沉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有时候我就打趣地问他,声音还得提高几个分贝,让他能听得见。

  “你爷爷越老越神经了,这个箱子我都不能看,不知藏着什么好东西,我都不知道钥匙在哪里。”奶奶抖了抖晒好的棉被,在旁边附和道。

  爷爷笑了笑,拿拐杖轻轻敲了我一下:“就听你奶奶瞎说,我还能偷偷存着金银珠宝嘞。”说完,他继续眯着眼晒太阳。

  爷爷在家中排行老四,村里的晚辈尊称他为“四爷”。他做了一辈子会计,和无数的账目打交道。记忆最深的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点着煤油灯在那里核对账目,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好像是催眠曲,我听着听着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你爷爷胆子小得很,在乡里上班,人家都能吃饱,他却饿得走不动了回家来吃稀饭。”奶奶现在想起来,还不禁“抱怨”,眼里却满是心疼。

  “你就是见识浅,不是我的我绝对不能多拿一分,吃饱能管一阵子,做错就是一辈子。”每次奶奶提起这些,一向温文尔雅的爷爷,就非常生气。

  今天终于撬开了这只油漆斑驳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摞信,一只颇有年头的上海牌皮包。翻开那摞信,我才惊奇地发现这些全是我和小妹在读书、在外地工作时写给他的,有一百多封。打开皮包,一本记录家庭开支的记账本、一本封皮已经发黄的日记本和一个装了两万元钱的布袋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爷爷写了什么,念给我听听。”奶奶蹒跚着脚步,拖了一把小木椅,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这个日记本存放的时间太久,纸都有些粘连。我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那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一九七八年冬月十八 晴

  今天健健(我的小名)降生了,我也成爷爷辈的人了。接生的汪医生建议取名旺生,以寓盼望降生之意,我倒觉得孩子长大后再叫此名不妥。他们都让我取名,我思来想去就取名健健吧,一是希望他健康成长,二是靠近中美建交之期……

  “你爷爷给你取的名字,我以前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原来是这个意思。”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旁边,小声说道。

  一九八四年腊月十二 小雪

  今天真是急人,健健高烧一直不退。想了好多办法,隔壁二哥拿来白术煎水让他服用,也未见效。高烧时他还胡乱说话。我去请了医生,打了一针退烧针未奏效,接着又打一针,高烧才退下来,真是心急如焚。

  “那年腊月下了一场大雨,本来干涸的河床随即涨了水。你高烧未退,你爷爷只得去请村里的医生。在瓦屋岗,有好几里地远呢。河水很凉,医生不愿过河,碰巧你爸搬树时扭了腰,那个寒冷的夜里,你爷爷背着医生过了几次河。”听我念到这里,奶奶回忆的闸门一下打开了。

  一九九八年五月初四 小雪

  今年的天气也奇怪,五月竟然下起零星的雨夹雪,天气骤然变冷,屋檐下冰凌结得很长。健健和爱菊(我妹妹)已去工作,爱菊在县城,尚可去看望几次,让炳(我爸)带去衣物和蔬菜。健健已去杭州两个月,也无来信,上次寄信不知收到没有。今日去村里小卖部打了上次留的电话也未打通,他走时带的是春夏的衣物,这么冷如何度过?真是彻夜难眠。

  那一年,是我中专毕业后的第二年,去杭州找工作没多久天气便骤然变冷。那时候电话还是个金贵的东西,如果写信得辗转半个月才能收到,所以断了联系。爷爷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和我一同去杭州的同学家的地址。乡村交通不便,爷爷徒步几十公里,找到同学家里,拜托他母亲去杭州时给我带些钱和御寒衣物。

  日记中间因为受潮的缘故,有好几页都粘在一起了,翻过那几页,时间已经跨过许多年。

  二〇〇五年五月十五 晴

  今天是个大日子,爱菊出嫁之日。天未亮就来接亲了,我心中有万般不舍。姣(我妈)他们哭哭啼啼,我让炳劝说,孩子大了终究会远走,应高兴才对,光华(妹婿)人也不错,期望他们将来过好日子。

  我抬起头,发现小妹正掩面而泣。

  二〇〇八年五月初四 晴

  今天要去城里参加健健的婚礼。他们昨日已经去城里,只是家里鸡鸭鹅都无人照看,我得委托邻居代我照看几日。

  我记得那一天,因病戒酒十多年的爷爷喝醉了。老爸埋怨他,爷爷有点生气,说了句:“今天我高兴。”老爸只好作罢。

  ……

  二〇二一年冬月十三 雨

  天气越来越冷,我已经很难迈得动脚步了。我感觉自己时日不多了,很想他们能经常回来看看,但考虑还是工作重要,打电话也怕打扰他们,只有等些日子再说了。

  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感谢退休这些年国家补助给我一些钱。其中的两万元就作为我去世操办之用,寿材也不知能否再用,本想和爹娘葬在一起,看来不行了。火化也可以,人死如灯灭吧……

  翻到这里,是最后一篇日记,这篇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爷爷的遗言。

  合上日记,我长吁一口气,穿过乡间小路,又走到家门口那棵高大的柳树边。我仿佛还能看到拄着拐杖的爷爷,站在这棵大柳树下,眺望着村口。我记得奶奶说过:“你们说晚上回来,你爷爷中午就到这棵树下等你们,一直等到天黑。你们不回来,他便不走。”

  今天,只有我拿着这本日记,站在这棵树下。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日记,随着火苗升起,纸上的一行行文字慢慢消逝了,一阵风吹来,灰烬徐徐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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