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虽然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但身体健康的她,毫不顾忌我们子女的感受和劝阻,依然天天和村里的大婶大娘一起外出务工。他们的务工地点距离村子也不远,是给一家绿化劳务公司种植花草,偶尔也到市郊的企业或公园干一些清除杂草、施肥、浇水的工作。
母亲病了。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我是既心疼母亲又埋怨母亲。快七十的老人了,上一次住院母亲就亲口答应过我们,等身体康复了就不再出去干活了,这才不到二十天,母亲难道又去绿化养护公司干活了。心急如焚的我,放下电话就赶紧向单位领导请假,连夜坐上了返回家乡的火车。
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我就回到了村里。走进家门,我就急不可耐地来到母亲的房间,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头上放着一块毛巾,我一边强压怒火把弟弟拉到门外,一边以兄长的语气训斥他:“为啥不把母亲送到医院。”
“母亲她不同意去医院。母亲也没啥大病,就是因为去年,母亲不听咱兄弟的劝阻,非要出去给绿化队干活,结果干了大半年,绿化队至今没有给她们结过工资。出院后,母亲看你为她住院花了那么多钱,就去找绿化队负责人结工资,结果这个劳务队负责人,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从出院到现在快二十天了,一分钱也没有要出来,母亲这才着急上火地血压升高并发起了高烧。”弟弟一脸委屈的赶紧向我解释。
听他这么说,我才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用生气的口吻说:“母亲是给谁打工,我现在就去找他。”
“邻村的孙宝财,你初中时的同学。哥,我告诉你,你去找他也没有用。就凭你和他曾经的关系,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山穷水尽的地步,以他的正直善良和乐于助人的性格,他怎么会拖欠这些老年人的辛苦钱!我听人说,孙宝财承包的道路绿化养护工程,是经过层层转包的,他为了还债已经把自家的汽车和房子都卖了,媳妇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看着怒气冲天的我,弟弟焦急地拉着我的胳膊劝说着。
当弟弟把话说完,怒气冲天的我,此时已无话可说。孙宝财一个性格耿直做事仗义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别人欠他的钱耍赖不给他,我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拖欠这些老年人的工资的。想到这里,我只能说:“他欠咱妈多少钱?”
“也不多,总共三千六百元。咱妈给他除草、浇水,一天是五十元,断断续续在他这里干了八个月,共计七十二天。咱妈说,都是上下邻村的,他这个人也不错!如果去他家堵门讨薪或者是告到劳动仲裁部门,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可是不要,那毕竟是自己的辛苦钱!所以才心急上火引起了血压升高和高烧不退。哥,你放心,村医来家里已经看过了,也开了药,只要情绪不激动并且多休息,就不会有大碍。”母亲被弟弟侍奉多年,对于这次意外的病倒,让孝顺多年的弟弟既感到无辜又感到冤枉,他尽自己所能地向我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能说什么呢?作为长兄自从我参加工作结婚以后,母亲就一直和弟弟生活在一起,我又有何脸面来埋怨他、抱怨他。想到这里,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用歉意的语气对弟弟说:“这里有五千元钱,你拿出三千六百元告诉母亲,就说是孙宝财送来的工资。你也不要告诉母亲,我回来过。三天后,我和你嫂子还有你侄子一起回来接母亲去我们那里。这几天,你也不要再出去打临工了,就在家好好陪陪母亲,顺便也给弟媳、侄子、侄女做点好吃的。”弟弟刚想拒绝,我就强硬地把钱塞到弟弟手里,并着急地对他说:“我现在就走,还能赶上回省城的火车。这个星期六,我回来接母亲。”
走到村口,我看见我们村口停了三、四辆面包车,我知道这是附近绿化养护劳务队来接人干活的。村里六十多岁的大娘、大伯,有的已经坐在了车上,有的还在与雇主因为十元八元讨价还价。没有退休金和经济来源的农村人,辛苦劳累了一辈子,虽然年近七十,可为了不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他们不得不起早贪黑地廉价出卖着自己的劳动力。而我病榻上的母亲,去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想到这里,我的心口隐隐作痛,两行热泪也忍不住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