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似土,只为肥沃的心地繁衍亲情。有人说:“一位未曾写过母亲的诗人是可耻的!”可我轻飘的笔,写不出黄土厚重的历史;我脆弱的诗,撑不起母亲灿烂的天空。
土地
从坚硬到柔软,又从柔软到坚硬,亘古不化的黄土地经历了人类的耕耘和岁月的磨难。
土地是一本史册,记录了人类生活繁衍的过程,一页页地抒写着沧桑的风情,浓缩着色彩的人生。而母亲是书页里闪现的章节,如一畴泛绿的黄土,既肥沃,有宽广,使我不断的怀念和再现喜怒哀乐生活或暗香浮动的时光。
生长五谷的黄土,牢牢地拴住母亲的一生,她怀抱锄头和风霜,陷入具体的生活。
曾经,母亲是一个披梦而来的女子,在阳光下种植玉米,在月光里收获爱情,在风雨中生儿育女。因为劳作,母亲让每一根手指能摸到禾穗,浸染五谷的香气,把青春献给了黄土,并在季节的包容里,成长并悸动……
母亲,用一枚太阳的金币和一枚月亮的纸币,换走了我一生的苦难和贫穷。那些往事,就站在枝头,凝想季节的轮回。多少汗珠的种子,在岁月的边缘,结出丰稔的果实。
阅读黄土,使我了解岁月的深度;阅读母亲,使我感知了土地的温情。黄土呀,母亲活着时你在下面;走后,你在上面。现在,我在母亲的屋里找不见了母亲。我低下头,看见秋风一次次拾起一枚枚落叶,像我笨拙地要留住一点点消逝的青春。
最终,我也要把肉体埋在这片黄土地上。母亲,请允许我发芽,允许我认出每一种春风吹又生的小草,并脱口喊出家乡的名字……
土路
土路是一条条向前延伸的血脉,写满沧桑和传说。记得在家乡的土路上,母亲曾背过谷米,荞麦和柴禾,也背过初春的饥谨与冬天的寒冷。
当踏上生命之路,无人能够说清多少岁月走过。但有条通往村庄唯一的土路,像母亲年轻时的长辫。而那两丘油菜地像两朵大大的山茶花,戴在母亲的发间。
我循着面容鲜活的土路,那时光与日子,灵感与思想,步步紧逼幸福生活的核心,如血脉蜿蜒,在山水联姻的村庄之外,寻找泥土支撑的精神家园,让过往的岁月凄迷而美丽。
当我路过村庄,两行槐树护送小路走至田间,花满四月的时候,小路醉在绿禾深处,不见去向。间或两三只小花狗透出影来,才知道曲曲折折的情趣一直延长到刈麦母亲的脚下。那麦子被风吹熟了,沿着母亲的脚印,我和小麦并肩而立,遍地金黄,充满了诱惑和热望,永远萦绕着丰腴的土地。
从小我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长大的,我的鞋比我还认识回家的土路。总能看见土路两旁树木四季更替,枯荣翻覆;还有烦琐的聚散离合,夹杂几多悲喜无常。
那些洒在土路的阳光,铺满村庄的月光,最后都嵌进老牛的蹄印,埋如柴火的灰烬里。
我挥着鞋子追逐那些消失的事物,闪电把我击倒在土路上,我胸前沾满泥巴,我的灵魂多了时光的补丁,永远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忧伤……
而故乡的每条土路,坦然驮着岁月,弯弯曲曲,如五线谱仍在生命中连绵着……在我心中,土路是母亲用脚步弹拨的忧愁和向往的琴弦,而我则是母亲琴弦上的音符。
土墙
据说世上最坚固的墙,曾被孟姜女的泪水冲垮。从此,我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有了墙,我们才有了各自温暖的家。
我家的土墙,缘于母亲穿透沧桑的坚韧,使我的血脉注满了岩石的品质。那饱经风剥雨蚀的土墙,静立成母亲永不坍塌的风骨;那骨骼中磷的光芒,如母亲体内蕴藏的灯盏,仍能照亮我们的生活。
我要在这面墙上擦亮那些蒙尘的姓氏,我要珍藏和传承这盏灯的明亮。
土墙的颜色很黄,如底蕴深厚的家史,让浅薄的目光看不清筋骨;土墙的味道很咸,只有真正贴近它的胸膛,才能获得层次丰富的回想。
月光朗照的小院,纯净如一只远古的琥珀,于是我仍能听到往事如一只蚂蚁穿越土墙的声音。现在我祈求家园的一声鸟鸣,或一盏灯亮,永远亲切善良,让阳光的七彩和小草的碧绿在土墙上相互依附。
土墙内的老屋孵化了一个家族,而母亲用一扇木窗教给了我远方的含义。于是我变成一只执意流浪的鸟儿,飞过围墙,在城里寻找自己早晨的巢穴。
孟姜女为夫哭倒长城。而我要为母亲加固土墙,并由此让我得到一种内心的释然和宁静,再次感悟母爱的纯粹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