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爷爷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我就和懒觉彻底划清了界限,而且热衷于记录下和他的点点滴滴。
那天是他患病的第七天,早上七点醒来他已经在厨房忙碌了半天,看见我出房门,问我:“荣荣昨夜是不是没回来住?”
我回他:“我就是荣荣呀。”爷爷还是说:“荣荣是不是昨晚没回来住?”我再次强调:“我昨晚就睡在房里,我就是荣荣。”重复三四次之后,爷爷终于放弃,换成问:“那大方(我过世父亲的名字)去哪里了?”我告诉他:“爸爸已经走了。”爷爷继续问:“走去哪里了?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是不是又没回来?”
就这样两个问题反复地对答,最后我只能转移话题,然后忙碌起他的早餐。早餐是粥,加上一些肉松,他大口地吃着,看着他胃口依旧不错,我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爷爷多年来有早晨起来洗衣服的习惯。因觉得天气很好,我看着窗台晾着已经有四五天的衣服,便和他商量并帮他晒到了天井。晒完后,他喝着粥告诉我洗衣机里还有他早上洗的衣服,我听完这句话一度以为他的病有了好转,立刻去洗衣机里查看,发现是他把自己的床单和被罩洗了。
趁着天气好,我赶紧又在天井里支起晒衣架,把洗衣机掏空,让被罩床单沐浴在阳光下。站在天井里晒着衣物的我被阳光包裹得很温暖,不知为什么,自从上周四爷爷出现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以后,我总是觉得很冷。第一次,我这个喜欢雨天的男人,开始眷恋起了阳光。
吃完早饭已经九点半了,我给爷爷倒上热茶,打开电视,希望他能够看些欢快的节目开心一下。我也好回自己的房间,处理工作邮件。
自从爷爷患病,我的房门就一直敞开着,边回复着邮件,边听着隔壁爷爷房间的动静。有些风吹草动,我就会去他的房门口偷偷看上一眼。
处理完邮件,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然后,厨房变成了我这个三十岁出头男人的战场,蒸蛋、热菜热饭,弄好了,给爷爷端进了房间。
他看见我进来,连声道谢,接着下一句就是:“荣荣呢,他吃过饭了吗?”我这时又只能重复着这段时间我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我就是荣荣呀,爷爷。”他笑骂着说:“你还想冒充我孙子呀。”边说边把沙发边的衣服推开,让我坐着一起吃。
那一刻我真的感到鼻子一阵酸楚。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的痛楚都没有半分减弱。
下午三点半,我迷迷糊糊地做完了所有工作,跑去看了爷爷一眼,他说想洗个澡,我给他脱了衣服,拿了小椅子放在淋浴间,让他自己洗澡,我则开着房门看新闻,希望能够分散一下过于翻涌的烦躁。洗完澡,他路过我房门,笑着说:“麻烦你帮我贴下‘伤筋膏药。”只有这为数不多的时候让我觉得爷爷还是和以前一样,哪怕短暂,我也很开心,欣慰。
晚上八点,终于让爷爷睡到了床上,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垃圾桶里还有前几天夜里我哭时留下的纸巾。我很难想象我这个从小就没人照顾,自己读完大学,投着简历,一步步走来的男人,会哭得那么惨那么彻底。于我而言,爷爷是我最后一位亲人,也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道光,我不想忘记他,希望他也别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