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善良来自于某个温柔的时刻，而我最初的善良来自于她——我的祖母。
写这些字的时候祖母应该进入梦乡了，我努力的拼凑起与她的全部记忆，所能勾勒出来的音容相貌却怎么也不够完整。
她给我的爱温暖而有力量。其实昨天晚上熬了大半宿写了一千多字却没有保存，今晚提笔真的没有任何思路，但所幸我与她的故事仍在继续。
我所能记起来的关于祖母的画面大约是这样：一头如雪的白发，衣服都是暗色系列，简单朴素，走路歪歪扭扭，两条腿之间已经有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可能每个人的儿提时代都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在祖母家住的，父母因为一些原因把你放在她家里。就这样你与她产生了交集，是她带你去领略这个世界的美好，教会你做人的善良与良知。因为她你才会产生对这个世界的探索，她的存在就像一个老物件，带你去了解斑驳的时光记忆。
你在她那就可以见识到一台旧的缝纫机，可以见到印有青花的瓷碗，可以看到一双双老布鞋，可以见到扭动天线杆子的黑白电视，可以看到一张张旧照片。我六岁时就住在祖母家，小学就在离她家几百步的村口，每天早上她都会给我穿好衣服，然后再把我放在被窝里。之后去做好早饭，为我盛好饭，和那些邻居们互相站街吃饭拉家常。虽然都是些闲言碎语，却成为你了解这个世界最初的出口。当然她还会解决我吃不完的饭菜，然后大手牵着我的小手走进村口那所学校。
我印象中的那双手好像一直都是那样的干涩，一直都是大大厚厚的，一直都是充满老茧的，却也一直都是温暖的，一直为我遮风挡雨的。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养育了我的母亲和她的孩子们，到现在她又在用这双手养着她孩子们的孩子们，所以这是多么重要并且温情的一双手。
那个时候祖母还没有和舅舅分家，没有盖起新楼房，我记得那是一排具有年代感的老式瓦房，接着整个大院子。大门还是用柴火做的。每到夏天的晚上，天上都是闪烁的星星，一闪一闪，那个时候没有空调，我们都会铺上大凉席睡在院子里。她会唱着歌谣一点一点哄我睡觉，还会用那双手给我摇扇，还会用充满老茧的手给我驱蚊挠痒。夜里下了雨，她总是第一个把我弄进屋子里，害怕雨水把我吵醒，多少个早晨我都是在堂屋的旧沙发上睡醒的，我还会疑惑为何转移了阵地。那个时候却不从来不理解这么深厚的感情是多么温暖而具有力量。
祖母喜欢藏东西。好吃的统统舍不得吃，总把最好的留给我们。我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她家里的老亲旧眷多，拿的东西也多。有苹果有牛奶饼干，还有我已经记不起清名字的零食，她总是藏起来。等到我去的时候，就一样一样的摆在我面前，然后我看到那堆坏掉的水果时，我还会心疼的埋怨她，说到：这些东西你可以吃的，不然都坏了。她却说：我都不喜欢吃水果，吃多了牙疼；不喜欢喝牛奶，有一股怪味；不喜欢吃肉，因为塞牙。我听了偷偷的抹眼泪，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我们，因为我们这群属于她的孩子们。
祖母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我们，总是想着如何让我们生活的更好。她的一门心思全部扑在这个家身上，紧紧围绕她生活的是这个家的人儿，是她的孩子们以及孩子的孩子们。祖母年轻的时候下地，喂养畜生。我的棉衣棉裤棉鞋都是她一针一针做出来的。我知道我这辈子欠她的太多太多，与她相遇这二十多年，我享受了许多别人没有的恩赐，只是因为我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的孩子。就这样我的童年是在她那长大的。我最初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就从她那里而来。就像高尔基写的那篇文章一样，外祖母就像一道五光十色的光，编制出无数个关于我的梦想，是她教会我明是非辩真伪，是她教会我如何拥有一颗爱心和善心，是她教会我如何过好自己的生活。
记得我六年级的时候选择了去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小城读书。12岁独自去学戏，那个时候祖母对我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她后来告诉我，我离家的时候她经常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害怕我被骗了钱，害怕我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即使我去年已经上大学她仍然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即使今年我表弟独自上大学，她还是充满害怕。提到上学离家，她总是有很多担心和忧虑。我们在她心中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祖母善良又温柔，是让我们安心的存在，有她在场，我们才敢去面对那些可能让我们受伤的新事物：比如世界很大，有着复杂、庞大的过去，充满了陌生人这个事实。就这样，逐渐衰弱、变老的祖母与逐渐成长、强大的孩子成为了甜蜜的联盟，站在生命线对立点的二人竟然轻易达成了理解。
祖母所拥有的是一种开放的温柔，她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这也让她更理解活着的珍贵。父母希望你顺理成章的长大，爱人希望你永远陪伴，朋友希望你可以互帮互助，这些感情似乎都有某种意味的等价交换，而只有外祖母是唯一一个真心不求回报只求你快乐的人。如果有那么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能够多多陪伴，能够吃一顿她做的饭菜，能够陪她唠唠家常，陪她听听最近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张小姐，今年是我们相遇的第二十个年头，我们都找到适合彼此生活的那个平衡点，你可以每天打打麻将，和那群老太太姐妹淘。我也在学校好好学习追逐梦想。
我们共同的节点都在于享受当下的每一种生活，祖母，是我们最初知道和最后忘记的温柔。在我们生命之初，即将面对庞大、复杂和充满伤害的世界时，教我们抱有最大耐心，并提供毫无功利的庇护。
祖母，她们只在我们生命的一小个阶段存在。因为年老的她知道自己接近死亡，对我们崭新的生命拥有不带恨意的羡慕。和祖母的相处是复杂的，她经历过所有事情，而你那时候一无所知。最终，当你逐渐经历一切，开始慢慢成为她，她已经死掉了。而你还要花费很久的生命才能知道，她教给你的是关于爱的最好的样子。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在成年之后，真正可以理解这种温柔时，还能面对面地跟祖母交谈。
好了，写了这么久还没有真正感谢你，谢谢你这二十年对我的照顾和庇佑。谢谢你在我每一个阶段都能教会我很多道理，即使我在自以为是的人生观初步形成的阶段，还是近几年的自卑心理，我都心怀感恩每一个岁月。
后记：
虽然这篇文章已经写完将近三年了，但现在看仍然感触颇深，从农村到城市的孩子总是充满自卑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极其困扰我。但每次回家看她，看着她忙前忙后，身体依旧硬朗，我就觉得这种充满了烟火气生活是我想要的，想回到她身边，好好地陪着她，但愿未来我们还可以陪在彼此的身边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