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县里中学最有声望的物理老师,阿文却对文科感兴趣。大学读的新闻系,毕业以后分配到了省城的报社先是做了几年记者,后来做编辑,现在熬到了副主编的位置。按理说混得不错了,可是父亲对他的选择一直颇有微词,说知识才能救国,你看看钱学森和那些科学家。阿文在父亲高兴的时候也辩白说,鲁迅先生弃医从文,算不算救国?
也许是退休闲来无事,父亲居然写起了文章。母亲在电话里说,你父亲现在好厉害,经常给人家投稿,挣了不少稿费呢。阿文不敢相信,问道:我爸该不是写怎么学物理的文章吧?母亲说不是,都是写生活中有趣的事情。阿文兴奋地说:我爸做事情认真,只要他想写,就一定能写好,你们把报刊保存好,我回去仔细看看。
半年以后就是春节,阿文带着妻儿回家。老人见到孙子乐不可支,又是拿糖,又是拿水果。吃罢年夜饭,电视春节晚会还没开始,阿文说要看看父亲的文章,母亲把他拉到一边说,你爸有外心了。
阿文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可能啊,你还不了解我爸么?
母亲认真的说,肯定有,我那天看见他打开一个小木箱,我刚走过去,他马上就关上了,里面放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生怕我知道。阿文笑了说,妈,您真能开玩笑,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你们都走过来了,就别胡思乱想了。母亲摇摇头说:他总说自己不老,我说是啊,你还年轻,比有的科学家小十几岁呢,还能再找。
阿文坚持说不会,也许我爸有收藏的爱好。可是收藏什么呢?自己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解释。
初三那天,阿文让妻子陪着母亲出去玩,然后央求父亲说,爸,让我看看您的秘密吧!父亲笑了,拉着阿文的手来到书房,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箱,一股樟木清香扑面而来,里面满是摆放齐整的作文本,虽然本子的边沿已经发毛,但是,却像熨斗熨过那样平整。阿文翻看了几分钟,天哪,居然是自己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作文文稿,老师批改评语的墨迹依然那么鲜艳,另外还有十几本刊登自己文章的《小学生作文》和《中学生作文》杂志。
阿文狐疑地问,爸,这些东西您是怎么找到的?又怎么保留到现在?
父亲想了想说,留你的作文不难,本来是想等孙子大了给他看,却让你妈把我的计划破坏了。
阿文说,您不告诉我妈,就不怕她着急啊。
父亲笑了说,你妈小心眼,我怕她看见这些东西想你,就一直没说,既然她知道了,等你们回去我就告诉她。
阿文问:那你发表的文章和稿费?
父亲哈哈大笑说,什么文章啊,我摘录了一些文章转给《老年健康报》,根本不是我写的。至于稿费,我把买菜的钱省下来,说是稿费,让你妈高兴啊。
事情到此打住,阿文没和妻子说起这些,母亲又问了几次,都被他搪塞过去。回到省城的当天晚上,阿文给家里打去电话报平安,家里装了分机,铃声一响,父母几乎同时接起电话。
父亲有些耳背,母亲的耳朵又特别的尖,嗓门也高,每次接电话满耳朵都是母亲的声音。母亲笑着说,你爸这个人真有心啊,怕我在家里搞卫生,把你小时候的作文当废纸卖了,所以才用箱子锁起来。父亲接着说:你这个老婆子,儿子那么忙,以后别打扰他了。母亲反驳说:谁让你瞒着我?早告诉我不就行了。父亲说:我还能什么秘密可言?母亲说:好了,好了,我错了行吧!以后你再锁什么东西我都不管了。父亲说:我写文章虽然不如儿子,但是也要学着写,以后孙子上学了,我就可以辅导他,免得你总说我只知道交流电直流电。
父母在电话里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忘了另一头的儿子,阿文悄悄地放下电话,眼里噙满了幸福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