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尾手术杂记

作者:呼楠拜·努尔哈斯木 日期:12-15 10:12 阅读:

  频繁的腹部疼痛使我历经了二十六年漫长的“磨难”,在那个特殊年代,虽然在县、地区、州、省级医院诊治,大多数被诊断为:“十二指肠溃疡、胃窦脱落、胃下垂、浅表层胃炎……”。西药、中药、民族土方、地方良方用了不少,也住过医院,但病情依然是或重或轻,始终未能完全摆脱或彻底的奏效。

  还清楚地记得八四年盛夏,母亲专门为我熬的那壶“鲜汤“。“孩子你为胃病吃尽了苦头,这是我根据哈萨克民间医师的传统秘方煎熬的,具体成分你就别操心了,治病要紧赶紧喝下去,很可能一了百了哦”。听了母亲的言语我感慨万分,看了看茶壶里的汤,又嗅了一嗅只是略带一点海鲜味。我当时以为是带鱼汤,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蛇汤。母亲为我盛了一大碗递到了我眼前,我接过碗“咕咚、咕咚”几口就见了碗底,母亲满意地笑了,我也长长地打了一个嗝,感觉心里舒坦多了。数日后,我脸色有了大的好转,也精神了许多,腹部的疼痛渐渐消退了。父亲见了很十分的高兴,因为家里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壮劳力哦。我们家的男人在明媚的春天翻地、种洋芋、种油菜、甜菜、韭菜、香菜、胡萝卜、卷心菜、白菜甚至烟草都种过;酷热的夏天便开始牧区最为繁重的打草、堆草、拉草工作;在天高气爽的金色秋天开始割柳条、芨芨草、编抬把子、编筐子、打做扫雪的大扫把;在寒气袭人的冬天就开始用爬犁拉羊粪(牧家肥)、煤炭、木柴准备过冬的积蓄,一年四季总是见缝插针、忙个不停。

  再后来,经过母亲的周旋我被安置在牧场小学当汉语、美术教师,这为我以后上大学奠定了基础。皇天不负有心人,1985年我终于考上大学并在1988年留校工作了,当时留校工作是我们很多同学三年的夙愿。留校的第一天起就被任命为八八级汉语专业二班的班主任,并且为该班讲授《汉语会话》、《基础汉语》等课程。作为青年教师我热爱本职工作,几乎每天穿梭在教室、宿舍、食堂之间。为我的学生学习、生活忙碌时,腹部疼痛的老毛病又一次登台亮相,甚至发展到了迈步走路、举手在黑板上写字都痛的程度。但是早已习以为常的我依然照常上班、讲课、批改作业、检查宿舍……有一天下午刚下课,腹部疼痛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出于无奈我便求救于同事阿纳克老师:“快点把我送到医院去吧!我已经受不了了。”阿纳克老师听了顿时乱了分寸:“啊!真的…有那么…严重…吗?那…我去…找车吧”。不一会,阿纳克老师找来了学校拉煤的解放牌翻斗汽车,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在阿纳克老师搀扶下好容易爬上了驾驶室,司机开着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奔驰,车厢后面紧紧追来一股尘埃。我紧紧地按着腹部疼痛的部位,艰难的向医院奔去。

  大概走了近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奎屯仅有一家医院——州奎屯医院,在阿纳克老师的搀扶下我们走进医院,先挂号、验血还拍了X光,最后拿到值班医生那里,医生说:“检查的结果是都正常”。医生当看到我疼痛得都成S型。就吩咐阿纳克老师先办理住院手续,而后作系统检查。当天从乌苏也来了一个女孩,可她腹部疼得都弯成丁字状。医生也建议她住院观察。我们办完住院手续住进了病房。病房里人并不多,过了很长久有一位50出头的大夫来到我们病房,看到躺在床的我问:“怎么啦!”我低声下气地回答:“腹部疼痛难忍,会不会是阑尾炎?”。医生问:“多长时间了?家里人有没有得过什么病的?”“父亲得过阑尾炎”我说道。“你躺下,我给你检查一下,这里疼吗?这里呢?侧过身去,把腿伸直”,医生一边说,一边了解情况。医生再次让我迎面躺着,让我弯曲双膝,他慢慢按住腹部一直轻轻地往下按,一边问:“这里疼吗?这里哪?”。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不疼,不疼,疼!疼!疼!”时,医生压得很重的手突然一松,那一直疼痛的部位发生了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发出:“哎呦”的凄惨声。医生肯定地说:“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必须立刻做手术”。听到消息我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医生走过去私下给护士交待这什么。一会儿护士拿来手术方案书要求家长签字。我给身边的阿纳克老师嘀咕:“家长还在千里之外,就算三天三夜也赶不到啊!”阿纳克老师更是茫然、不知所措、愁眉苦脸。护士急了:“医生交代过病人马上得进手术室,家长不签字那是不行?”。看来医生、护士动真格啦,我无奈哀求阿纳克老师:“阿纳克你是我同事,又时室友,你就代表我们家长签了吧?手术不能耽搁”,阿纳克胆战心惊地问道:“那样行吗?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护士开口了:“没那么严重,只是履行手续而已”。阿纳克老师依然很害怕,但也没其它办法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护士,抖着手在手术方案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阿纳克。

  年轻美貌的护士们让我把皮带揭开,把裤子往下麻,我自然感到难为情。护士微笑着说:“哎!大哥快一点好不好?医生都在手术室等候你的大驾呢,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闭上眼睛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解开皮带把裤子往下麻了一下。“再往下,再往下一点”护士急促的声音似乎在给我开玩笑,我又往下麻了一下,这一下力度稍大了一点,几乎宝贝都要露出来了,“好了!好了!再嘛就什么都暴露了,”护士“嘿嘿嘿”地笑着,手脚麻利地的掀开衬衣把细嫩的肚皮给亮了出来,用刀片刮除了需要做手术处的汗毛、抹了酒精,然后抹了碘酒,然后吩咐赶快到手术室门口等候,我们起来到手术室已经是下午七点多了。

  我和阿纳克老师在手术室门口候着,手术室门前除了我没有他人,几分钟后我被一名护士带进手术室,手术室里的各种仪器、灯光、医生、护士、器具使我感到眼花老乱、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恐惧。有一个护士上来嘱咐:“快点上手术台躺下,手术已经准备好了”。我还是不情愿地磨磨蹭蹭地躺到了手术台上,几个护士立马将我的两个手用皮带紧紧地扣在两边、两条腿也被牢牢地扣在了一起。那美貌的护士再次亮出了我的肚皮,用中间有洞的单子罩在了我身上,我的视线也被完全给隔开了。医生护士忙里忙外地做着准备,拿来一盘盘刀啊、剪子啊、镊子啊什么的。一个带着大口罩、双手戴着橡皮手套、头上戴着白帽子的医生走到我身边说:“手术就要开始了,我们没有给你打全身麻药,只打了微量的局部麻药,因为你是教师是脑力劳动者,麻药多少会对大脑有影响,请你坚持,配合我们的手术”。“那我就拜托您了医生,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们的”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打着鼓。眼看手术就要开始了,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尽量不去想眼前的手术,我把视线转移到了悬在上方的各种灯具,又看看手术室里各处摆放的钟表、柜子、仪器、设备什么的,尽量不去想手术这两个字眼。但与此同时每次放在我肚皮上同时和我的肉体接触的的柔软的棉花、纱布、凉飕飕器具我都能清楚的感觉得到。医生最后一次告诫:“手术正式开始啦!坚持!像男人一样坚强些哦”。我说:“好的”。紧接着医生用手术刀在我肚皮上划了一刀,没想到竟然没划开,医生第二次就不那么客气啦,将刀尖重重地戳进肚皮然后刺溜一声我的肚皮终于被划开了,被划开的肚皮时不时地感觉到火辣辣的疼还是辣我也搞不清除了,医生用镊子、钳子什么的夹住肉皮往两边翻开固定,然后紧接着又划了一刀划开了内膜,这下似乎五脏六腑都暴露了一般,肠子不住地发出“咯吱咯吱”地蠕动声,仿佛两个气球相互磨差一般。这是我们平时感觉不到的微妙变化,这一切都是我在头顶上悬着的一盏没打亮的灯泡上看到的反光景观。医生说:“手术很顺利,下面我们要找到并且切除阑尾部分,肯定会痛一点,也可能是最疼的一关键,请你务必坚持一下,好吗?”我点了点头,其他的我也做不来呀!心里想这也是我阑尾最后一次疼痛了,就会一了百了了,以后再也不会遭罪了。医生夹住阑尾部分开始用手术刀割除了,此时的割除仿佛在割舍我的命一般疼痛无比,我继续咬紧牙关坚持、坚持着,我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人们都以为世界上最锋利的刀是手术刀吧!大错特错,在割除阑尾时我感觉到世界上最炖的刀就属手术刀了,仿佛是割木头的锯子在阑尾上来回的拉来拉去。过了片刻医生用镊子夹住被割除的阑尾给我看:“三分之二都已经化脓啦,再晚就危险了”。我看到阑尾半截大部已经化脓,但已被鲜血染红了。护士们在哪里议论纷纷:“这个人太坚强了,整个手术没有吭一声”,有一个年纪手大一点的医生补充说:“这是我看到的第二个坚强的人,第一个是几年前从造纸厂来的青年工人,他得的也是阑尾炎,不过他是骑着自行车来,也是没有打麻药,做完手术又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结果刀口崩裂又回到医院再此缝合,又骑着自行车走开的,那才叫做坚强,就像电影、电视剧中那些宁死不屈的英烈们一样,让人敬佩哦!”。我很高兴医生、护士能这样夸奖我。

  “好了,手术结束了,小伙子好样的,下面需要进行缝合,还需要你坚持一下哦“医生说。我默认了。我发现那些个医生此时都像是才艺高超缝鞋匠,拿着针线在肉皮上一层又一层地不断地穿梭、缝合,伤口被戳的钻心的疼痛,一会功夫医生们缝合完毕。几个护士搀扶我慢慢起身,平时起身是多么简单、轻松、利索的事啊,可现在却是那么的吃力、疼痛难忍。哪怕是动一动脚趾头、甚至轻轻咳嗽一下都会让伤口喊出“疼”的字眼。刀口已经被抹了药、贴了纱布,我用手紧紧按住刀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手术台缓慢地下来。医生说:“送你的手推车被拿去运病号了,你自己走回病房吧,这样对恢复有好处”。“不会吧!我是做了手术的病人,理应把我送到病房哦!”我心里感到委屈嘀咕着。医生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慢慢走回去吧。我一只手按住刀口,一只手扶着墙走出手术室,阿纳克老师见了急忙跑过来搀扶我,我们小心翼翼、缓慢地向病房走去。大概走了不到百米我突然感到一阵阵恶心、好想呕吐,但克制住了自己,心想这时如果呕吐必然会是肚子用力,那伤口会更加疼痛的,甚至因为用力过猛伤口会崩裂的,如果那样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在阿纳克老师的搀扶下来到了病房。到了病房上床休息成了一件非常痛苦而困难的事,因为要扶、坐、躺连续三个动作。现在的我已经是行动十分的不便了,每次稍微动一下刀口就会剧烈疼痛,我慢慢地把右脚抬起,然后轻轻地把膝盖放在床上,缓慢地转动身子,一点一点地靠在窗边,然后缓慢地躺下,整个过程就像电影里常看到的慢动作。上床躺下大概花去了几分钟。等完全躺好后,我就对阿纳克老师说:“天色已晚,你明天你还有课,晚上还要检查自习,你先回吧,晚饭都没能让按时你吃上,真是过意不去啊,请你叫我们班一个男生来看护我就行了,并且告诉系领导我住院做手术的事,免得认为是私自旷工”。阿纳克老师仍然很担心:“这样行吗?你不会有事吧?那…那…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阿纳克老师走了,过了半个小时既是同乡又是学生的伊力哈木江来到我的病房,伊力哈木江的到来让我喜出望外,看来是阿纳克老师专门安排的,别看阿纳克老师平时不爱言语,这次表现的挺有心计的哦。我顺便问了一下班里的情况和他家里的情况,我示意伊力哈木江也躺在我身边的床上休息,我们继续拉家常,不一会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迷迷糊糊听见病房里有人在不住地呻吟、喊叫,另有人急促的走出、又进来。我睁开眼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不想很多医生和护士紧紧围绕在伊力哈木江刚才躺的床边,像是在急救。我想这下完了,陪护我的学生突然生病,并且病的还不轻,那么多医生在抢救,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向学校交待,怎么向家长交代呀?就在我躺在床上干着急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护士从人群中走开去拿东西的瞬间,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空间,我勉强看清了那病人不是我的学生伊力哈木江,而是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我心里的石头终于着地了。我这才慌张地在四下张望,寻找我的学生伊力哈木江。只见他在角落的病床上身子卷曲、双手插进大腿间、呼呼地大睡呢,病房里的这般动静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任何效应。医生和护士在指责说那个病人:人家做手术的人都没有吭一声,你乱叫什么,都已经夜半三更了,其他病人还要休息呢,忍一忍不要操吵闹了”。后来听他同事讲,这个病人几天没吃东西,一下火车就买了一个硬邦邦的馕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结果弄了个胃穿孔,肚子挺得老大。当是医生护士试图把橡皮管通过鼻腔里塞到胃里排除胃中的胀气,以便减轻他的痛苦,而后在做治疗工作。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时由于刀口疼痛我从睡梦中苏醒来。不想八八汉专二班所有女生齐刷刷地站在我眼前,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善良的女生都为我生病住院手术担忧,所以一大早就跑来了。我看在眼里心里既感动又自豪:“谢谢你们来看我,但是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还得上课呢,不要迟到了”。我吩咐学习文员祖丽盼:“你把我的教材和备课本拿上,替我给同学们上课,所有的内容都在备课本里,我已经本好了五个课程,不能让你们的宝贵时间白白流失,等我出院了在祖丽盼讲授的基础上在组织一次系统复习就可以啦”。祖丽盼接受了我的教学任务,和女生们一起回学校上课去了。九点半时,医生和护士门查房来了,并且向病人们说起了昨天的手术的过程。乌苏来的那个女孩也自告奋勇说:“我也能做到手术期间不打麻药、不吭一声,虽然我是女儿身,但我也一样很坚强哦!大家别不信,今天下午见就可以分晓哦!”医生、护士们、病号们都笑开了。主治医生让我下床多走动,最好到大门口或者后院的林带里散步,这样对伤口愈合有帮助。后来听护士们说起,那个乌苏女孩果真我们是同病相联哦!没做全身麻醉,而且手术期间没吭一声。

  当天晚上,那个乌苏女孩对我说:“明天我也要下床,也要和你一样到大门口晒太阳、散步”。我说:“好哇,欢迎你加盟!希望你快点康复“。看来她是执意要和我在攀比,虚荣心异常的强烈哦!不过在女生中像她那样有坚强意志的女孩实属罕见哦。第二天早晨等查过房,那个乌苏女孩果然和我一起来到医院大门口散步、晒太阳了,她满面红光、精神爽朗、气势逼人,她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也让那些医生、护士还有病友们赞不绝口,她那种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吃苦的精神深深地感染和教育了我。第六天我就康复出院了。后来听说我出院的第二天那个乌苏女孩也痊愈出院回家了。回到单位后我虽然行动很不利索,但已立刻投入到了繁忙的备课、上课、管理学生的工作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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