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奇迹

作者:读者 日期:12-13 12:12 阅读:

你得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奇迹

  

  苗叶叶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妈妈,她觉得自己没能给妈妈一个安详省心的晚年,拖累了妈妈

  特别是她自己这几年带着儿子冲冲,深知做个母亲是多么的不容易,一天到晚是多么的担心。刮风下雨打雷打闪都会让她在单位心神不安。要是听到哪儿发生了交通事故,更会让她心惊肉跳,坐立不安,直到确定儿子安然回到家里才放下一颗心。所以她理解了从前妈妈为什么对自己看管得那么严——所有母亲对儿女的严厉,其实都是她们不敢承受儿女们受到一点的伤害,母亲的心永远都是最坚强又是最脆弱的,因此母爱有时就会表现得专制又有些歇斯底里。

  当孩子们理解了母亲的一片苦心爱心时,早已过了青春叛逆对抗期,与母亲的冲突早已结束,而往往有些冲突的恶果已经种下,甚至变成永远的人生遗憾

  苗叶叶就是这样。

  她的父母婚后十年才生了她,算是大龄得子,自然疼她疼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她就主意正,脾气大,在家里说一不二。那年头,她在家就享受“独子”(独生子女)待遇了,姥姥家就妈妈姐弟俩,舅舅一家在外地,老来寂寞的姥姥姥爷正好把叶子当个解闷的小玩伴了。有时爸爸妈妈被她闹得实在忍不住了,想教训她几句,姥姥赶紧操着河北乐亭腔发话了:干嘛干嘛,多大点孩子懂什么,别吓着她!树大自然直!走,跟姥姥出去遛遛去。

  所以叶叶都七八岁了,说句“骑马脖”,她爸就得乖乖俯首让她骑上肩头“驾驾”满屋地颠,还得模仿马恢恢地叫。

  长到十七大八了就像人们说的,恰恰是“青春期遭遇更年期”,她和妈妈一说话就掰。大学上的是本地,可她除了放假清宿不让住了,平时都不回家住,说是不愿听妈妈磨叨。

  眼看着女儿长成了一匹小野马,妈妈说也说不听,管也管不了,好在她除了和妈叛逆,说话呛人,还没有别的坏毛病,学习还不错,和同学们关系也和睦,妈妈也就不求别的,只盼她好好毕业找个合适的工作也就放心了。

  可是,快毕业了,她又整出一档子事,让她妈措手不及:本来家里已经帮她安排了一个地方,是一个文化研究单位,老研究员多,缺年轻人。父母觉得挺适合女孩子的,可她死活非要去外地,而且没跟父母商量在学校就报名去西北支教。木已成舟,父母一千个不乐意也没有办法,硬拦只能让这匹小野马更撒蹄跑了。

  妈妈几天忙活,给她准备了衣物食物,她走时没敢去送,怕哭得失态。她前脚走了,她妈后脚就大病一场。一场大病,老了好几岁,眼瞅着皱纹白头发都冒出来了。她爸劝她妈:算了,就当她像当年上山下乡呗,咋不比那时条件好多了。

  她可是没心没肺一样,好久才打回一个电话,净说那里多么好,人多么淳朴,环境多么纯净,孩子们爱学习多么能吃苦,从来不抱怨条件不好。父母渐渐把心放下了。

  她一走就是一年多,假期也没回来,说是在当地领孩子们勤工俭学攒学费。在家里一再要求下,她寄回几张照片,姥姥姥爷爸妈当成宝抢着看。照片上,她咧着大嘴搂着一群穿得破破旧旧的孩子开心笑着,身后,是旧旧的校舍。

  她打电话时渐渐知道问问父母姥姥姥爷的健康身体,叮嘱他们别惦记自己,多多保重,还给他们寄来当地的保健草药,高兴得他们一个劲叨咕“这孩子真长大了,知道心疼大人了,还是那块锻炼人啊。”

  两年后,她回来了,黑了,瘦了,高了。她妈一打眼,就看出女儿有心事。她好像一下长大了许多,原来的骄纵、任性、自我仿佛都被西北的大风刮走了。她妈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几天,她就往她妈和全家的头上狠狠砸了一“板砖”。

  这天,家里吃过晚饭,姥爷张罗着要看新闻联播,妈也着急收拾好看电视连续剧,她叫住了妈妈:妈,爸,姥姥姥爷,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我,怀孕了。

  她妈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叶叶,你说啥?谁,怀孕了?

  我,我怀孕了。

  

  她两眼看着她妈,声音清清楚楚。

  她妈嘴张了两张,没发出任何声音。

  怀孕了好,好,咱家该热闹了,现在这样结婚的多着呢,那就快结婚吧,姥姥等着抱重孙子呢。

  还是老姜辣,众人里姥姥最先反应。

  对对,叶叶,快把那人领回来让我们看看。相中了,就张罗婚礼!

  领不回来,也结不了婚。

  为啥?大伙异口同声。

  他——死了。

  

  眼泪突然像暴雨一样从她忍了很久的眼里倾盆而出,她惊天动地般号啕大哭起来。他爸和她妈同时搂住她,心疼得不知怎么摩挲她才好,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摇了摇头,表示相互约定不再多问一句。他们就让她尽情地哭。

  良久,她终于止住了哭声,抬起头,跟她妈说:妈,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一年后,她家传来一个婴儿嘹亮的哭声,更多是咯咯的笑声。这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吃饱了奶,他会长久地盯着妈妈微笑,叶叶也经常久久地盯着他,看不够的感觉,在这个小生命里,蕴蓄着多少她不愿告诉家人的秘密

  她不说,他们也不问,决不打听。私下里,他们达成一致口径——女儿结婚前新郎突遭车祸身亡,她决定生下两人的孩子。

  做父母的没有选择,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女儿,为了孩子都可以忽略自己的一切,什么常规,什么脸面,都可以不计。

  他们换了一所大房子,一楼,正对街心花园,老人孩子出出入入都方便,从春天小草绿了开始,小孩子就天天在外面玩,太姥姥、姥姥姥爷一起用漂亮的童车推着这个眉眼漂亮,一头卷发的小男孩。

  在人流纷纷回家的暮色里,他年轻漂亮的妈妈经常举着一只冰激凌或糖葫芦匆匆而来。小男孩咧开嘴笑着奔向妈妈的怀抱。

  周围的人看到这幕天伦之乐,都会在心里惋惜这年轻的单身妈妈,这小男孩从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但从没有人聊这个话题,大家都小心翼翼保护着这对母子。

  叶叶的家人更是,他们没再问过叶叶有关那男人的所有——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怎样认识的,他是怎么去世的……对他们来说,眼前的母子才更让他们牵肠挂肚,他们给孩子起名“冲冲”,希望这母子冲破生活所有的不幸,让命运之神眷顾他们。

  幸运的是,现在的社会和人群,对很多迥于常情的人和事都很宽容,所以,看起来,叶叶母子和他们的家人们过着四代同堂的快乐日子。

  一转眼,冲冲已经要幼儿园毕业了,他已经长成一个清爽可爱的小帅哥了。每天煞有介事地拖着一只书包去“上学”。小区里这母子回头率相当高,这是因为漂亮男孩还有个漂亮妈妈。叶叶在一家文化公司做策划总监,她褪去了青春的不羁,成了一个带有书卷气韵的美少妇。

  曾有男人借酒劲向她表示“你儿子真可爱,你们母子我都接收了吧?”叶叶莞尔一笑“谢谢,这还真得问问我儿子。”

  她的大学同学多数还没结婚,也有传情表意的,毕竟她还不到三十岁,才貌俱佳。可她都是一笑了之。

  众人不明就里,也都不敢多触及,她的前情,成了一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谜。

  

  除了工作,她很少交际,都是尽量早回家来陪老人陪儿子,她觉得无论是对老人还是孩子,自己都亏欠他们,她亏欠父母长辈们一个安心颐养的晚年,她亏欠儿子一个爸爸,他是应该有爸爸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他的爸爸没有死,是因为当时一时气愤,她说下了狠话,面对家人,她无法交代,只能说他死了。她了解自己的父母,如果说真实情况,他们会劝自己,只有这样,爸爸妈妈才会因为心疼自己因此允许自己做个未婚妈妈。

  而自己为什么选择做一个未婚妈妈呢?她自己也说不起清,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太由性子了吧,好像很少遇到“不”。

  她一直推崇本色,本色的自己,本色的爱情。即使不完美也不掩饰,她不能忍受自己的爱情遭到背叛和亵渎,自己全身心投入,如果结果是背弃,那她宁愿让它死去!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能被她从记忆中拔除,白天,她不允许他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然而在梦中,他却出现多次,他一直叫着她的名字“叶子叶子,你听我说”,即使在梦中,她也暴怒地打断他,绝不倾听,绝不饶恕!这就是她叶子的性格,别看她在公司里一派温文,骨子里,她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犟丫头。

  他是她在西北支教时偶然遇到的一个刑警,那天,她带孩子们去市里卖他们挖的草药,他们拎着麻袋揣着钱高高兴兴边走边讨论买点什么学习用品,两个小伙子跟她撞了个满怀,就跑了过去,只见一个高个男人一个扫堂腿将他俩绊倒,然后一手揪一个押到她面前:掏出来!什么钱都敢偷!

  “大哥,再不敢了”那两个小贼连声求饶,那汉子变魔术一样把钱举到目瞪口呆的她面前,带着一丝揶揄问:“小姐,查查少没少?”

  他们相看的第一眼,她想起了一句话——有时刹那间的倾慕胜过一生的追求。年轻的爱就这么意想不到地来了,他高大,两眼炯炯,一头藏民一样的发卷,符合她对男人基本的期待。

  他们像两棵相互等待的树,用最美的姿态相互招呼,在西北的风沙中更加吸引彼此。

  她挖草药时刮伤了腿,闻讯赶来的他把车开得像飞一样。在住院的那几天,如果他没班就把她偷偷运回自己的“窝”,他们喝酒聊天,他每到困得挺不住时就说“我拍你先睡吧,要不我先睡着你就惨了。”每次没拍到十,他已鼾声雷起。

  就在她出院的前一晚,她独自在院旁散步,突然发现旁边几个正往夜总会走的人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被一个妖冶的女人挎着,张狂地说着酒话,那一幕,让她突然想起种种传闻,她掏出手机,却打不通。

  在她支教的最后一个月,她期待等来他的电话。直到她踏上火车的时候,她才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让她等等,他就来解释,她冷冷地说了一句“对我来说,你已经死了”,就把电话扔了。

  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再后来,她当了未婚妈妈。

  

  儿子上小学的第一天,她拉着儿子的手走出小区。“妈妈妈妈”儿子不停地叫,她侧过脸,天!一张和冲冲一样的脸在阳光下龇牙对她笑,她顿时心脏紧缩脸色惨白一阵眩晕,那人手疾眼快扶住她。“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儿子怯生生地问。“儿子,我是你爸爸。”那声音遥远得像是来自天边……

  这一天,他们家像过节一样,大家围着他,听他讲他当年卧底贩毒集团的惊险故事,还有他们局长亲自写给她的信。他说他本以为从此不会再见了,她早开始新生活了,这些年仍单身的他始终忘不了她。偶然得知她带着一个据说爹死了的小男孩,他的心就蠢蠢欲动了,他侦查了好久才来找她。

  他们的儿子,胸前戴着一排他的奖章,躺在他第一次叫爸爸的人的怀里,睡得正香。

  她的爱情,就这么死而复生了。

  你得相信,这世上也许真的有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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