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丧父,因此顽劣不堪,到处闯祸,比如用刀子将邻居的葫芦“斩首”,把人家的小鸡用口袋套住,逮到野外用柴火烧了吃,最爱打群架,用砖头敲破小伙伴的头。他就像古代的周处,虽说没被乡邻列为“三害”,却也常遭不齿。
母亲又气又疼,怎么管教也不行,常常暗自垂泪。没办法,就天天盯着他,甚至到学校的门口等他,放了学就关进家里不让出去。他觉得被“软禁”了,更加逆反,有一次跳墙往外跑扭伤了脚,母亲背他去医院,边走边流泪。他还埋怨:“妈,都怪你看得紧,你不就是怕我出去害人吗?”母亲说:“妈不是怕你出去害人,是怕你被人伤害。”
他那颗顽劣的心,霎时满是惊涛骇浪,他伏在母亲背上不说话,怕一说话会哽咽,眼泪会掉下来。就是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惹过祸。母亲的教诲何止千言万语,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唯独这一句,犹如甘露洒心,洗掉了心上所有的毒。
他就是我的老乡,姓马。谁也想不到他一夜间就变了个人,变得乖顺、勤奋,后来一路上大学、进机关、当上了领导。我是为给单位办事,要跑这个部门才来找他的,虽说知道他的一些往昔,但眼前他的温文尔雅还是让我吃惊,哪里还有儿时顽劣的影子。
他说是母亲那句话,让他看到了一颗被他伤透、却还呵护着他的心。作为母亲,那句话也许有些自私甚至是溺爱,但他无论如何不能再伤她的心了。
为了儿女成才,父母对我们讲过的话,可谓浩瀚如海,而总有那么一两句,听似无意,却真正能见到奇效,我不是也有类似的体会吗?
我有个堂哥,叔叔在世时,他游手好闲,仗着叔叔做生意挣下的家底,谁也看不起,既自私又冷漠,谁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不过叔叔结交广、人缘好,堂哥结婚时宾客如云,很是风光。后来叔叔患了癌症,不到50就去世了,人们都说,堂哥早晚得败掉这个家,却不想堂哥一改顽颓,居然把生意做得赛过了叔叔。
若不是堂嫂因病去世,堂哥要再婚,也许无人能更直观地感觉出堂哥的脱胎换骨。他的婚礼办得很隆重,我因故没去,后来跟父母打听,母亲抢着说,车队多豪华、新娘多漂亮、陪嫁多丰盛……末了,父亲加了一句话:“上次婚礼来的客人,都是你叔叔的朋友,而这次来的就全是你哥的朋友了,比你叔叔在世时还要多,这小子,真行!”
父亲虽是在夸堂哥,却深深触动了我。那时的我清高孤僻,觉得社会交际是一件很庸俗的事,数一数,除了同事,我几乎没什么朋友,还觉得这就是个性。父亲这句话,像一股温暖的春风扑面而来,融化了心里的冰,吹散了脸上的麻木:交朋友是一件多么温暖的事!原以为,人过三十性情已定,却偏偏又因父亲而改变:从此处处与人为善,尽量多帮助别人,热情、随和、慷慨,包容一切,不再患得患失。我自己都能感觉出身边的朋友多起来,因为一颗心觉得越来越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