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阳在逐渐地落山，大街上的行人却丝毫没有感到黑夜即将来临，依然急匆匆忙地奔忙着。冬季的天空没有了盛夏时的晚霞，天空变得灰暗、阴冷。路灯还没有亮起，就突然刮起了风，风呼啸着从弱到强，又从强到狂，肆无忌惮的风把地上的碎纸、落叶刮得在空中旋转。一场大风，一场很大很大的风在顷刻间就要光临这个城市。
今夜没有月亮，也许今夜是冬季里最长最黑的一个夜晚。窄长的小街深巷里显得空旷而寂静，风沙吹得墙上的霓虹灯却忽明忽暗变化莫测，五花八门的图案也交相辉映，令人目不暇接。一家挨一家的旅店也没有了白天的繁忙，敞开着的大门似乎都在向路上的行人招手，来吧，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这里会有你们想要的一切。
这排身处闹市区的民房和这座现代化的城市显得既不协调。虽然和高楼、酒店只有一街之隔，但这里却是这座城市最黑暗的一角。对面街上高楼林立，大酒店、夜总会里面灯火通明人山人海，这座城市的主人们在这里通宵达旦尽情地狂欢。五颜六色的灯光透过窗帘映射到街上，让路过的穷人和乞丐既羡慕又眼红，就连偶尔路过的行人也纷纷驻足观望。
风沙并没有阻止有钱人、有权人继续寻花问柳。一辆辆汽车、出租车在公路上急驶，仿佛他们接到了十万火急的命令，不敢有丝毫耽误，拼了命似的加大着油门在流光溢彩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快速行驶。洗浴城、练歌房、洗脚城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高档小轿车，却仍然阻止不住新的轿车驶入。一辆高档轿车刚刚驶进，又一辆轿车紧随其后的停下。从车上下来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还不时的打着情骂着俏，她们全然不顾这是在公共场合，更不知道这是在寒冷的冬季。看着这些穿着时髦的妙龄少女仍然袒胸露背，真不知道她们是进了天堂还是到了地狱。
低矮的民房虽没有对面街上的繁华，却也不失现代气息。霓虹灯在旅馆门口忽明忽暗的一直伸向小巷的尽头。这里有十几家这样的旅馆，各自的招牌也五花八门，有的放在地上，有的挂在墙上。小巷子里没有路灯，但这些灯光足以让那些个体户、包工头看到了希望，三三两两的打着酒嗝寻觅到这里。
小巷深处的一家旅馆内，枝子和梅子坐在房间内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互相取笑着。枝子和梅子来自一个村庄而且还是小学同学，俩人都因忍受不住山里的贫穷，小学刚毕业就到城市里来打工。
为了在大城市生存，她们一起在酒店刷过盘子也给有钱人当过保姆，可无论她们如何省吃俭用，却仍然没有改变贫穷的命运。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越来越喜欢这座城市，这里的一切对她们都有一种吸引力，尤其是城市里的姑娘们穿的戴的都让他们感到痛心和难受。
枝子和梅子从没有忘记她们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才刚刚十五六岁，为了找一份工作俩人不知跑了多少家餐厅、饭店。最后在城市的边缘，一家不大的饭店里，才找到了一份刷盘子的工作。俩人躲在厨房后面的操作间里不敢出来，因为她们的年龄还不允许她们出来打工。
厨房里天天都有干不完的脏活、累活，操作间里也有刷不完的盘子、碟子。夏天她们要从早晨忙到晚上，冬天还没有睡醒就被老板娘的吆喝声惊醒。冬天的水真凉，凉的让她们的小手张开了口子，凉的让她们纤细的手失去了弹性，变得粗糙却有力。
饭店里的老板娘是个非常精明、凶悍的女人，也是个没有爱心的女人。她对枝子和梅子从不像对她女儿那样关心、爱护。无论是早上还是晚上她总是把活安排得满满的，一天到晚都让枝子和梅子没有休息的时间。她张口闭口就是那两句话，我给你们开了工资，你们就不能偷懒、耍奸，你们要认认真真地干好每一件事情。如果枝子和梅子不小心摔坏一个盘子、跌打一个碟子，除了一顿训斥还要照价赔偿，她会再开工资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扣除。
饭店里的工作非常辛苦，报酬却很少，每个月只有五百块钱，再被老板娘三扣两扣所剩无几。枝子和梅子干得非常卖力，她们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她们要把每月省下的几百元寄回家里。这些钱虽少却是全家人的希望，更是弟弟妹妹的书本钱。
两个人就这样坚持着、忍受着、苦熬着。虽然远离家乡没有父母的照看，但俩人相互鼓励着、帮衬着。每当受了委屈或者想家的时候，俩人就坐在一起流着眼泪，有了好吃的俩人还会坐在一起分享。他们知道在这里没有一位亲人，这里的人也不可能把她们当做亲人。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对她们大声的训斥，要么就是大声的吆喝。
梅子不止一次的对枝子说着要离开这里。“枝子姐，这里的活太重太累，没有星期天更没有节假日，工资也太低，还得受老板娘的气”。
“忍忍吧？如果离开这里，我们又能去哪里”。枝子对梅子的想法并不感到吃惊。
“去哪里也比这里强，我真是看不惯老板娘那张阴森、刻薄的脸”。梅子一边说着一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我们现在还没有身份证，去哪里也没人肯收留我们，还是在等等吧”？枝子也想离开，可是她知道离开后的工作会更难找，现在没人敢收留童工。
“等老家把身份证给我们寄来，我们立即就走。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梅子一边说着一边把抹布狠狠地摔在刷碗盆里。
她们想离开这里，她们不知多少次想过要离开这里，可是又不能马上离开这里。这里的活虽然没有早晚，一天到晚都让人累得不行，可这里有饭吃有地方住，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里，这么大的一个城市又有谁会收留她们。枝子和梅子强忍着兴中的怒气，默默无闻地干着自己的活。
等啊，盼啊，总算拿住了身份证。枝子和梅子商量着干到月底，老板娘把这个月的工资已结，俩人立即就走，说啥不能再这里干了。就在她们刚拿住身份证的一天夜里，饭店的老板却趁老板娘不在醉醺醺的摸到她们的房间里。睡梦中的枝子和梅子被突然惊醒，俩人看着自己赤裸裸的身体痛不欲生。拼了命的和老板厮打、哭闹，吓得饭店老板再不敢放荡。不过饭店老板说：“只要你们满足我一次，只一次，你们要多少钱我给你们多少钱，否则，你们现在就给我滚蛋！”
虽然外面是寒冬腊月，虽然外面夜已深沉。但枝子和梅子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起了行李，带着屈辱和仇恨的目光，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天上没有月亮，还呼呼地刮着西北风，周围静悄悄地一片漆黑。俩人互相搀扶着向着城市走去。那里有灯，而且是整夜整夜不灭的灯。有灯光的地方才不让她们恐惧，有灯光的地方更不会让她们害怕。在这漆黑的夜里灯光是她们的希望，灯光是她们前进的动力。
枝子和梅子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她们更不知道要到哪里。她们只知道顺着大道走，向着有灯的地方走，向着繁华的城市走。累了、饿了、也感觉着渴了。太阳才慢慢地从东方升了起了，天终于亮了。
【二】
枝子提着菜篮子高高兴兴地来到了菜市场，拥挤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蔬菜让人眼花缭乱。枝子老练地挑选着蔬菜，并也学会了和蔬菜老板讨价还价，谁也看不出这就是当初在饭店打工的那个小姑娘。
枝子和梅子在天亮的时候进了城，并很快在劳务市场找到了工作。城市里干保姆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这对不怕吃苦的枝子和梅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俩人的勤劳、能干还透着机灵深得雇主的赏识，每月管吃管住还给她们六百元工资。
六百元，比起早贪黑的饭店还多一百元。为了这件好事情，让小姐妹俩高兴了好长时间。虽然俩人不在一家，但也相距不远，每个星期都能见上两次面。枝子和梅子觉着很幸运，因为这是她们出来打工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城市里繁华的街道，富裕的生活条件让枝子和梅子开了眼界，也让两人十分地羡慕。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灯光，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着怎样才能留在城里。为了这个可笑的想法，枝子和梅子也不止一次地议论过。
梅子每次看见枝子，就赶紧和枝子打招呼。“枝子姐，你看人家城里人的生活，这才叫生活，你再看看我们过的叫什么日子”。
“人家是城里人，当然和我们不一样了”。枝子随口说出。
梅子摇了一下摇头。“城里人咋了，将来我也要当个城里人，说啥我也不再回咱们那个穷地方”。
“你来当城里人，就不要你爹妈了”。听着梅子的想法，枝子笑着说。
梅子想了想，“那我就拼命地挣钱，把爹妈都接来。不行，我还得把弟弟妹妹也接来”。
“就你，一个月六百元钱，把他们都接来干什么？和咱们一样给人当保姆。你也没想想你爹妈的年纪”。枝子听着梅子的话不由地笑出了声。
梅子却一本正经地反驳着。“六百元。哼，我现在是谁给我钱多，我就给谁干”。
“你不想给这户人家干了。这家人可是不错，你可别犯傻”。枝子听到这里慌忙劝阻着。
“枝子姐，这里有一位大哥说一个月给我七百，我想干到这个月底就过去”。梅子高兴地向枝子炫耀着。
“你”。枝子吃惊地看着梅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繁华的大都城市谁不想往好的地方去，谁不想多挣些钱。枝子不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也不能说什么。枝子心里清楚，再劝阻梅子只能让梅子觉着自己是嫉妒梅子。如果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自己能说不去吗？枝子无话可说，她只能和梅子匆匆地分了手。
“枝子姐，枝子姐”。在菜市场卖菜的梅子突然看见了枝子，高兴地叫着。
枝子卖好了菜正准备离开，猛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扭头一看却不敢相认。这是梅子吗？穿的戴的像是一个城里人，而且比城里人还阔气。
梅子兴高采烈地笑着，并故意摆弄着自己的新衣服。“枝子姐，咋了，不认识了”。
“你是梅子，真是梅子。你怎么穿成这样”。枝子吃惊地看着梅子。
“好看吧？我告诉你枝子姐，这是现在最流行的款式”。梅子说话的声音像是普通话，却夹杂着山里的乡音。
听着梅子说出的话枝子想笑却没笑出声。“你可真大方，花了多少钱”。
“我才没花钱呢？这都是那家大哥给我买的”。梅子一脸的得意，却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有人听到。
枝子听到这里心里充满了羡慕。“那家大哥对你可真好，她老婆知道吗”？
“废话，让她知道，她不把我给吃了。大哥偷偷给我买的”。梅子的声音很低，低的只能让枝子一个人听到。
女人的警觉让枝子立刻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梅子，你可要当心。城里的男人没有几个是好人”。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梅子一脸的不在乎。
远处响起汽车喇叭的鸣叫声，而且是一声接着一声。
听到喇叭声，梅子像是听到了命令，着急地对着枝子说。“我先走了，大哥再叫我。有空我去找你玩”。梅子提着菜篮子风风火火地向着小轿车跑去。
看着梅子扭捏着身子一路小跑，来到轿车前麻利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枝子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来的难过。自己的长相和身材并不比梅子差，可看梅子现在穿的戴的都比自己强。尤其是梅子说话的时候，还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枝子心里非常嫉妒梅子，也可以说对梅子有点眼红。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命，自己又比梅子差了什么？
枝子提着菜篮子就像丢了魂一样，满脑子想的就是怎样才能和梅子一样。梅子的穿着打扮，梅子做小轿车的动作，梅子说的话在枝子的心里、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枝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着路上的行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别理会她们，也许她们是在看别人，可她们的眼神和笑声又分明是对着自己。枝子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新买的衣服穿在身上，突然变得很难看，真的是难看，怎么会这么难看。枝子对当初买衣服的行为有点自责。也不知道自己是没有眼光，还是为了捡便宜，怎么会买这样一身衣服。抬起头。看着大街上的少女们穿着时尚、华丽的衣服，戴着明晃晃亮晶晶的金银首饰，个个花枝招展，走在大街上有说有笑。枝子突然有点莫名其妙地憎恨她们。你们为啥能买得起而我就买不起。枝子把头低下，莫不做声地走着。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枝子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怎么上的楼。这家女主人出差没在家，男主人打了一夜的麻将还没有起床。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静悄悄的。枝子感觉着自己浑身无力，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看着这装修豪华的客厅，全新的欧式家具，超大屏幕的电脑电视再想想自己哪个贫穷的家。枝子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全家人就是干几辈子也未必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最新款式的衣服，最精美的金银首饰，再枝子的眼前晃动。枝子仿佛看见数十套服装、首饰摆放在眼前，自己在一件一件的挑选着，试穿着。一个全新的枝子，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枝子走了过来。比梅子漂亮，比这个城市所有的姑娘都漂亮。苗条的身材，清晰白净的面孔，像个女明星，更像是个女模特。
枝子在幻想着，眼睛却不经意地盯住了主人的提包。里面有钱，里面有好多好多的钱。如果自己少拿两张，主人未必就能发现。枝子心里想着身子已经站了起来。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拿起了提包，眼睛紧张地看了一眼卧室的门，慢慢地拉开了拉链。成叠成叠的百元现钞整齐地摆放在里面。枝子感觉着心怦怦直跳，呼吸也变得急促。纤细的小手来不及思索，脑子也不再犹豫，快速地在里面拿出一张又一张。
“你在干什么”？男主人突然站在枝子身后，两只小眼睛露出狡诈而凶狠的眼神，直盯盯地看着枝子。
“我，我”。枝子结巴着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居然敢偷钱，我现在就打电话，让警察把你抓起来”。男主人一边说着，一边直奔电话走了过去。
“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这一次，求求你绕了我吧”？枝子嘴里说着，眼泪掉了下来。身子也快速地走到男主人面前，挡住了电话并跪在了地上。
“你想让我放过你，是不是”。男主人弯下腰，把手搭在枝子的肩上，两只眼睛色迷迷地盯住枝子清晰白净的脸。
看着男主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两只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怖。枝子感到了害怕，她感觉着自己将要大祸临头。“大哥，大哥，不要”。
枝子苦苦的求饶声并没有得到男主人丝毫的怜悯。他粗暴的拉起枝子并抱在了怀里，两只手在枝子的身上撕扯着、抚摸着。枝子拼命的挣扎，却毫无用处。瘦弱的身子被男主人紧紧的抱住，有力的手臂把枝子抱的喘不过来气。枝子在男主人的拉扯下、怀抱里被推着抱着带进了卧室。枝子哭喊，枝子哀求。“大哥，大哥，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再喊，我现在就让警察把你抓走。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否则。明天你就得去住监狱，在里面呆个十年八年你一切都完了”。男主人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扑到了枝子的身上。
【三】
枝子来到了桥上，看着河里的水清澈而又湍急。浪花在跳跃着翻滚着，发出轻松而又欢快的声音。河水像是在迎接枝子的到来，又像是要急着回归大海。哗哗的流水声在催促着枝子。来吧，跳下来，只要跳下来，我们就带你一起走。去一个没有金钱、没有压迫、没有屈辱、没有歧视的世界。
枝子想跳下去，可又缺乏跳下去的勇气。父母生育了自己，养育了自己，自己难道就这样一死了之。自己失去了贞操，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还怎么能活在世上。枝子两手扶住栏杆沉默着、犹豫着。
“枝子姐，出啥事了。你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梅子不知何时走到枝子身边，一脸着急地问着枝子。
“梅子，我”。枝子强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有一千元钱，你把它交给我的父母”。
“你这是咋了，究竟出了啥事情。你快说啊！你，你是不是想急死我”。枝子反常的态度和表情让梅子越发感到不安，她隐隐约约觉着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我”。枝子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先别哭，快告诉我，到底出啥事了”。枝子越是不说，梅子就越发感到着急。
“我，我让男主人给糟蹋了”。枝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哭着说着。
枝子说出的话让梅子并不吃惊，她是笑非笑地劝着枝子。“女人难免都有这一回，好了，好了，别再哭了。不过咱的身子也不能轻易给他，咱要让他拿出一大笔钱，对咱进行赔偿”。
梅子说出的话让枝子一脸的疑惑，她不明白梅子究竟是什么意思。抬起头。看着梅子涂满胭脂粉末的脸，忽然觉着很陌生，好像她并不认识梅子，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梅子。
看着枝子的傻样，梅子一脸的轻松。“枝子姐，女人其实就是就是那回事。只要他给钱，咱给谁不是都一样。我早就不是处女了，要不然我家大哥会给我买新衣服、买首饰”。
梅子说出的话像是一颗炸雷，让枝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的那点女人尊严仍然让她忍不住，“你，你就不怕”。
“怕什么，等我挣了钱，挣好多好多的钱。我再回到咱们那个穷地方，照样找个好小伙。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全村人都会羡慕我，嫉妒我”。梅子说的很轻松，仿佛她已经挣了好多钱，方圆十几里的小伙子都在追求她。
枝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劝阻梅子。她只能傻乎乎地听着、思索着。梅子所说的一切是对还是错，枝子不清楚也不知道。可梅子所说的挣钱办法，又是一种极大地诱惑。挣好多好多钱再嫁人，那是何等的风光。在十里八村里，在全乡，不对，应该在全县都屈指可数。
“枝子姐，这一千元钱是不是你家大哥给你的。如果是，咱也别再找他麻烦。今后只要他给钱，咱就答应他。没钱，他跟咱叫姑奶奶也不行”。梅子说得很干脆，仿佛她眼里只有钱，只要你给钱就不再管你是丑还是俊，是老还是少。
枝子沉默着，她像是一具木偶任凭梅子摆布。她不知道梅子说了些什么，她只记住了梅子说的要钱，要向他要好多好多的钱。除了要钱，还要让他买新衣服、买金银首饰。总之是不能让他白白地玩弄自己。
枝子在梅子的护送下回了家。还是这家的男主人，还是这位城市里的大哥，喜笑颜开地打开了房门。枝子招呼着梅子走进了客厅。枝子觉着自己回家了，这就是自己阔别已久的家。枝子坐在沙发上让这位男主人给梅子拿饮料、拿吃的。枝子觉着自己已不再是保姆，应该是女主人，是这个家里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枝子变了，枝子已经彻彻底底的变了。什么样的衣服时尚，什么样的衣服是最新款式，衣服怎样搭配才能显得年轻、好看。枝子也学会了描眉，学会了怎样化妆。枝子开始戴项链，戴耳环，带特大号的金戒指。枝子和梅子疯狂的出入酒店、宾馆。只要有人给钱钱，她们也去旅社，她们也去最黑最暗的地方。
旅馆外边呼呼地刮着狂风，旅馆内却温暖如春。枝子掏出香烟和梅子分别点燃，随着一口烟雾的吐出，枝子像是对现实生活非常的满意。“梅子，老实告诉我，你现在存了多少私房钱”。
“大概有七八万吧”？梅子说话的语气和音调好像对这个数字并不满足。
“这次挣到十万，咱俩就回去，说啥不能再干了。万一得了妇科病，我们一辈子就完了”。枝子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梅子商量着。
梅子听到这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上次你说挣到五万，这次又说挣到十万。有了十万，我怕你还想挣到十五万”。
“我这次是说真的，挣到十万我们俩就回去。然后找人结婚，生孩子。一辈子也不再来城市”。枝子说话的声音坚决而又彻底，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着枝子的眼神，梅子大声地笑着，回答着。“好，我答应你。挣到十万我们就回去，然后结婚，生孩子”。
梅子的回答让枝子并不满意。“我跟你说真的，别嘻嘻哈哈的”。
“我也是认真的”。梅子停止了笑声。“枝子姐，你是不是看上了咱村的顺子，我觉着你对他挺有意思”。
“别瞎说，顺子他爸是个包工头。家里那么有钱，他不会让他的儿子娶个穷媳妇”。枝子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有钱咋了，咱也有钱。再说凭你的长相和手段，顺子还不得怪怪地躺在你的石榴裙下。他爸就这一个儿子，他会不听儿子的话”。梅子对枝子和顺子的事充满了信心。
“你是不是对顺子的堂弟有意思”。枝子不想听梅子取笑自己，也赶紧反驳着。
“你和顺子的事要是成了，我和他堂弟的事就有希望”。梅子并不避讳她喜欢顺子的堂弟。
“那好，挣够十万咱们一起回去。咱姐妹俩一起收拾他们兄弟”。枝子大声地笑着。仿佛她和梅子就要和顺子兄弟结婚，一起再进入洞房。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203、204的客人已经来了，你们快点过去”。敲门人也不管枝子和梅子是否听见，吆喝完就又赶紧回到旅馆的值班室。
枝子和梅子知道这是旅馆的老板，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可能客人又喝多了，到了半夜才过来。枝子和梅子不敢再耽误，匆匆地收拾一下打扮，检查一下卫生巾、避孕套等用品。快步地来到203、204房间门口，俩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笑嘻嘻地分别走了进去。
枝子刚走进去，亮着的灯突然灭了。一个胖乎乎的矮个男人，上去抱住了枝子，把枝子压在了床上。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是啊！今夜没有月亮，房间里怎能有一丝亮光。枝子看不清他的脸，只觉着他好重好重。枝子索性把眼睛闭上。他是顺子，对，他就是顺子。
枝子觉着自己好像是回家了，带了好多好多的钱。十里八村的父老乡亲们来了，街坊四邻和大叔、大婶们来了。大家把枝子围在中央，嘘寒问暖地说着笑着。院子里摆放着新褥子、新被子，大屏幕电视机、电脑。门外边响起鞭炮声，顺子带着迎亲的队伍来到了家门前。枝子被打扮成了仙女，全乡的姑娘们、媳妇们看着枝子既羡慕又嫉妒。顺子家宽敞明亮的四层小楼里，摆满了酒宴。枝子和顺子一桌挨一桌的敬着酒。顺子的父亲傻坐在一旁，嘿嘿地傻笑着。枝子看见顺子的父亲就一脸的怒气，快步地走了过去抬起了手，嘴里怒骂了一句“老不死的”。
枝子突然醒了。天也亮了。房间里看得清清楚楚。顺子的父亲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傻笑着。“你醒了，怎么样，我还行吧”？
看见是顺子的父亲，枝子感到吃惊又感到了羞耻。胃里、心里在翻山倒海地恶心。想吐，想把肚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吐到这个老家伙的脸上。枝子咬牙切齿。枝子怒睁两眼“你，怎么会是你。你，你给我滚，你赶紧给我滚”。
“枝子，虽说咱俩一个村，可我也是掏了钱。你不就是为了钱吗？还装什么圣女”。顺子的父亲并不生气，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满意的笑容打开了房门。又突然转过身，笑着说：“我还会来的，我会给你钱，好多好多的钱。下一次”。
“滚，你给我滚”。枝子抓起了枕头砸了过去。
顺子的父亲大声笑着走了。枝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满地的卫生纸、避孕套。想起顺子的父亲那双肮脏的手，肥胖的身子，难看的脸。枝子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床上不禁失声痛哭。
房间的门猛地被打开。枝子惊恐地抬起了头。是梅子哭着跑了进来。“枝子姐，昨天晚上是顺子他叔。这可怎么办？村里人要是知道了，咱们说啥也不能回去了”。
枝子不再哭泣，凄惨地笑了。“我这里是顺子他爸”。
“啊”！梅子吃惊地看着枝子。
枝子不再吭声，梅子也不再言语，两个人都沉默着。她们知道她们已经没有家了，她们也不可能再回到哪个地方。兄妹的眼神，父母的脾气，乡亲们指指点点，街坊四邻的吐沫星子。你们两个伤风败俗，你们两个丢了山里姑娘的脸。山里的大人、孩子不会原谅你们，山里的一草一木也不会原谅你们。
枝子和梅子想像着俩人刚走到村口，村里就突然里刮出了一阵狂风，铺天盖地的狂风把枝子和梅子刮到了空中，然后又重重地抛下。山里甘甜的泉水看见枝子和梅子，也变得浑浊、汹涌。一浪接着一浪的黑水、污水，把枝子和梅子卷入其中，俩人在脏兮兮的水里拼命地呼喊、求救。弟弟妹妹不理她们，爹妈流着眼泪看她们在漩涡里挣扎。乡亲们站在堤岸上大声地嘲笑她们，街坊四邻还拿起了石头、瓦块砸向她们。枝子和梅子彻底绝望了，她们的身子开始在黑呼呼的污水里逐渐沉默。山里吹出的狂风随着她们的消失变得风和日丽，山里的泉水也随着她们的消失变得清澈而又甘甜。
枝子和梅子就这样傻坐着。梅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轻轻地扭开了瓶盖。“枝子姐，我真想念我们从小饭店出来的那个夜晚。天上没有月亮，一路上我们都很害怕。现天亮了，我们居然更害怕。
枝子伸出了手。梅子把药倒入枝子的手心。枝子缓缓地面无表情地说：“是啊！昨天晚上也是没有月亮，可这里的白天却比夜里还要黑”。枝子把话说完的一瞬间，和梅子一起手里的药放进了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