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夜晚,静悄悄的。
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歌声,在几条巷子以外,飘飘渺渺的传送过来。噢!是《烛光里的妈妈》,这首听了无数次的歌,每次听到都让我心酸。在这样低分贝的情况下,我耳朵却轻易地就捕捉到了它。歌声是很隐约的,但记忆却是哪样的清晰:
八十年代初的农村,人们的生活仍然很清苦。爸爸在十公里外的煤矿上班,不能经常回家,一个月只有几十元。妈妈在家务农,哪时还没有分田到户,村里生产还是合作社形式的。妈妈在生产队劳作一天,傍晚才回家,没有一秒的休息就要煮饭,洗衣服,喂猪……一直到照料我们三姐弟睡了,才能休息。我说的休息,不是睡觉,也不是现在人们坐下来喝口茶的意思。妈妈终于可以坐下来缝补衣服了,这就是劳累一整天妈妈休息的方式。
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妈妈安祥地穿针引线,或把大人的旧衣服改成小孩的衣服,或缝补家人穿破了的裤子,或缝因年久而脆烂的蚊帐,每晚都是这样。有时我醒了,就会睁开眼睛偷偷地看着,然而妈妈就算埋头缝补时,好似也能看见我,总是知道我醒了,便过来轻轻拍拍我,哄我睡。长大一点后,我就感觉到煤油灯黄蒙蒙的光,是温馨的,因为它笼罩着的是我勤劳的妈妈。哪时我喜欢夜里醒了偷偷地看妈妈缝衣服的样子,喜欢看哪投到墙上的巨大的侧影,年幼而无忧无虑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墙上的影子会跟着妈妈动。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班里一个同学嘲笑我,说我的裤衩在屁股上补了两个“锅”。哪天晚上等妈妈又在灯下缝衣服时,我终于忍不住发起了脾气,埋怨妈妈总是给烂衣服我穿,别家的小孩衣服都是没有洞的。我清楚的记得哪一晚妈妈听完我的埋怨后就没补衣服了,只是在安慰我之后静静地坐着,好长时间没有动。
然而第二天晚上,妈妈就在灯下用一大块蓝布给我缝新衣服了。我是不会知道当时一个贫困家庭买块布的困难的,也不会明白平时爸爸为何将有限的布票换了大米或油,我只是高兴,因为妈妈给我缝新衣服了。哪天晚上妈妈破天荒的允许我暂时不睡,我就趴在床上看着,一直到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天已快亮了,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床头的一套新衣服,妈妈正笑眯眯的做着早餐。然后姐姐和妹妹也醒了,我迫不及待地穿上新衣服,开心地炫耀着,这是我第一次穿新衣服。我看到姐姐高兴的眼中有一丝羡慕,妹妹还小,只知道替我开心,抱着我东扯扯西摸摸。哪可能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一天,我不知道妈妈缝这套衣服有没有睡,也不清楚怎样才能从牙缝里省出一块布来,哪时不懂事的我只知道用埋怨去要求妈妈满足自己。
现在妈妈不用缝补衣服了,油灯也早已经成为古董。然而妈妈在灯下的侧影,用粗糙的手轻巧地穿针引线的侧影,一直深深的烙在我脑海里。每一次俯首,我就感到一阵心酸,每一次轻轻咬线,我的神经仿佛就有一点痛,然后打一个结。这个结,牢牢拴住了时光,一头是童年,一头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