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麦浪随风舞动的季节,放眼望去,到处是金黄色的一片,熟透了的麦穗儿伴着炙热的太阳,一天比一天低下了曾经高傲的脑袋。行走在田间地头,四处洋溢着麦香的芬芳,让你混淆了那到底属于哪个季节。那是一个充满希望、让人们期盼无比的季节,多少庄稼人汗流浃背的劳作,在这个季节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不可遗弃的喜悦,多少十年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在这个季节走进了大学的校门,随后成了人们谈论的热点话题。然而,那也是一个让我和家人这辈子也不能忘却的季节,也是在那个季节,母亲望着我和年幼的弟弟一宿没有合眼,也是在那个季节父亲的右腿不再健壮。
在村子里,父亲没有一样赢人的手艺,除了种田、卖些力气挣点力气钱,再也没了来钱的路子。父亲靠着一身力气,支撑着我们那个家境破烂不堪、生活度日如年的家,为了养家糊口,父亲几乎跑遍了他下意识中所有能够挣钱的地方,去过徽县当过“面将”、上过兰州当过建筑工人,父亲曾经干过许许多多事情,收过塑料鞋底子,贩过牛皮子,如同清水搓麻绳的生活,硬是一日又一日地在父亲奔波的身影中熬着。
眼看着左邻右舍的家里,都呈现出了现代人的生活气息,什么电视机、压面机、缝纫机、自行车该有的都有了。父亲是一个好强的人,在这样的环境压力下,他挖苦心思,琢磨着也要用自己的力气给我们这个家买些新式家具。记得父亲刚买了一台压面机,我和弟弟都乐坏了,围着那个崭新的压面机,我和弟弟转了一圈又一圈,差点都转晕在了地上,掂着脚尖还亲手操练一番,看着那个铁的能做面的机器,我们萌生了好多好多的疑问。父亲还给我们从本村几里路外的人家买了一辆旧加重的“飞鸽”牌自行车,父亲一推回家,我和弟弟便争先恐后地学习起了骑自行车,那个乐劲,几乎让我和弟弟成了“得意忘形”的真实写生。到了下午时分,父亲硬要骑着自行车去60里路外的婆婆家里,无论母亲怎样劝说,他还是依然去了。
父亲走后的接连几天,我们一直都没有父亲的消息,母亲急得要不是有我和弟弟在家早就去找父亲了。又过了好几天,我们和母亲正准备吃午饭,爷爷带着一个面孔陌生的人,用400元买走了父亲600元买回家的压面机,那时我和弟弟哭着闹着要他给我们放下,但我们最终还是没能让他放下,压面机和他一起在我们呜呜的哭声和眼泪中走开了,记得当时我和弟弟哭了好久好久。
后来,我们在爷爷的话里,得知父亲的右腿在去婆婆家的路上受伤了,父亲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冲下了30多米高的土坎,摔伤了右腿,肚子也受伤了,当时多亏爷爷及时送医院,才在死神的手里救下了父亲。爷爷卖了压面机,接着又卖了家里的耕牛,家里几乎能变卖的都变卖成了给父亲看病的现钱。
父亲一躺在医院,我们家就没了主心骨。在记忆的深处是庄里的二爸、叔叔、婶婶们一户一个人,帮我们收完了地里的庄家。
父亲出院回家了,而他的右腿动也不能动,白色的石膏护了厚厚的一层,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之下,慢慢地就丢掉了手里的拐杖,父亲开始走路了,但走起路来不是平行移动而是一列一列地,直到现在依然一列一列地,那时我们兄弟二人差点就没能走进学校,不是老师来我们家我们硬是不去学校念书了。
记得再后来,我在学校里有一次由于一时贪玩忘了老师布置的作业。第二天,老师无意识中说了几句与父亲右腿有关的话语,我就掉下了眼泪,不知到为什么,我生怕别人说父亲,更怕别人说起父亲的右腿。
随着时间的逝去和母亲精心的呵护,父亲的右腿慢慢地恢复了。父亲依然下田,依然外出卖力,依然挣钱供我上初中,上完初中又供我上高中,假期我也陪父亲当过给人家收麦子的“麦蛾”,也陪父亲上过矿山,但那时我不再贪玩,因为我深知我学习的机会是父亲带着曾经受伤的右腿,用血和汗水换来的。
如今,我已大学毕业,在我们乡镇上上班了,父亲依然执意要去矿山,我一再劝说,他说人家老板都提前给他支钱了,我硬是把父亲留在了家里,后来我用自己上班的第一个月工资付了矿山老板给父亲的那1000元钱。
父亲拖着曾经受伤的右腿四处奔波,挣钱供我上大学,现在我上班了,我真的不忍心再让父亲替我卖力。
每当我工作不力时,我就想起了父亲的右腿,它就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印在了我的心口,随时鞭策着我的生活,指点着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