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

作者:匿名 日期:12-21 14:12 阅读:

  小红是儿时的伙伴,平日里想不起来。还是在前两天,和亲近的人聊天时提到蜂蜜,想了起来。

  我这半生,所遇到的人,如过江之鲫,多数人认识后便忘记。没有更深的交流,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很快就会被新人替代。成长的旅途,是个淘汰过程,毕竟要记住太多人,也是对大脑的一种荼毒。

  我被父母接回老家的时候,念小学二年级了,伴随回归(至少在理论上我是属于回归),转学也是必须的。面对父母,亲人,村子,我就像个外人,那样的陌生。回村几天,除了看彩画书,就是逗那条名叫大花的小狗玩,也不开口和谁说话。父亲便和母亲说“要不去和六子哥商量,让小红带着一起玩。”于是,小红,便走入了我的童年。

  从父母口中得知,小红与我同龄,大我4个月。她从巷口出来时,我正在屋后坐着。偷偷看去,见她个子和我差不多,比我壮实,脸上长着小雀斑,扎着一个高马尾,身上穿一件粉红小衫,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和成熟,和我父母说话也尽显小大人姿态。我听见她向父亲说:“二叔二婶,我会好好带着她的”。那个她,不言而喻,就是我。

  一进门,就以稔熟的语气叫着我名字,拉着我去她家玩。我才知道,小红不和我一个村,她家在山坡上面的村子,只有三四户人家,还有个同龄的男孩元平。于是,通过小红,认识了对面村子的得芳,小梅。从那以后,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我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小山村的生活

  小红懂得很多,家务农活什么都会。而我,被外婆疼着长大,连刀都没有碰过。父母的耐性消磨,他们以为自己女儿贪玩,所以总是割不了多少猪草回家,却不知道我食指上满是镰刀留下的伤痕。小红教我用农具,教我怎么割草,怎么省力,怎么破篾条捆柴,教我识草木,区别山果是否有毒……

  无论学校还是家里,小红无疑是一直陪着我的人。这样过了四年,后来,村里的师资达不到六年级的条件。我们需要到镇上上学,暑假在1996年7月13日开始,小红掉了队,她没能走出那个山村女孩子的命运,辍了学,到县里亲戚家帮忙。我也在那个雨天,离了家,再次开始了寄居的日子。至此,我与小红断了联系。

  后来,听父母说她和她父母去了外省打工。之后的许多年,我都在打听她的消息,然而在那个只能写信的年代,始终没能联系上。再后来,又听说她嫁了人。

  成年后的再见,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了。那天听父母说,小红因为夫妻矛盾,从外省回乡,来了娘家。我没来得及听完,就飞跑到她家门口,高兴的大喊一声:小红!她抱着孩子,看我的眼神已经没有了热情,反而我站在门口红了眼眶。我一个接一个问题,想知道她这些年的酸甜苦辣。问她这些年去哪里了?问她过得好吗?她看着我,用着特殊的语气回答:“我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还听不到别人议论吗?我哪像你,读书读得多,底气足,才不会被像我一样,别人看笑话……”我已经忘了后面的话,但那语气,我永远也忘不了。想解释是真的很想见她,所以才跑了来,可我还是没能开口。我带着她的那些话,慢慢回了家,在凳子上坐了很久。母亲问,见到小红了吗?我深吸一口气,回答给母亲听,也说给自己听:我与小红的缘分,尽了。

  也许只有我还停在幼时的记忆,那个纯朴、开朗的小红,被岁月侵蚀成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样子。就像鲁迅笔下,对豆腐西施杨二婶转变的悲哀。

  至那次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偶尔回村,看到六子叔,还是会问她的近况,知道她孩子上大学了,也知道她在城里安家,知道她和千千万万的打工人一样,每年会回来。我也知道,她每次回来,都向父母打听过我,只是我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联系。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又复杂。我们都没有错,我希望我的真诚情感,能换来她同样的对待。即使不能同样热烈,也不能是冷嘲热讽。她也没有错,她只是不需要我而已。换不来的,无法强求;她不需要,不能强留。我深知自己,心冷之后,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也许,她也会偶尔想起我,就像我会因为一句话,想起她一样。也会和别人说: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得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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