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你说想创业开一家宠物店,眼里闪着轻快的光。
我建议你先去做一个市场调研。你真的跑了二十多家宠物店,然后弄出了一份挺漂亮的“可行性报告”。我在小会议室里认真地听你和小伙伴热烈地讲述宠物赛道的现状、成长曲线、细分品类等,一切都头头是道、前景灿烂。
然后,你看着我,会议室里灯光温暖,热气腾腾。我说,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赛道。然后呢?我说:“万一,哪天店关掉的时候,我希望你最后一个离开,去拉掉那个电闸。”
说这话的时候,我目光闪烁,不太敢看你的神情。
店开了。半年后,店长离职,在不远的一条街外,开了家新店。有一次,一位女顾客买了只小狗,两个月后找上门,说狗狗有基因病,不但要求退还,还索赔两万元。还有一次,顾客上门提意见,身后居然还带了一队的电视台记者。
这样的事情,都不在那份漂亮的“可行性报告”里,却隔三岔五就会发生。一家小小的宠物店,居然装得下人世间所有的世态炎凉。我站在旁边,默默地看你一口一口地吃下每一种意料不及的苦,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有一句话,很多长辈讲过,我也讲过,现在,我得把它收回。
这句话是——“我们吃苦,是为了下一代不吃苦。”
这句话欺骗了我们,以及我们的下一代。我们吃苦,是我们的人生,它不意味着我们的后辈将因此不吃苦,或者少吃苦。
这些浅白的道理,是这些年看着你办宠物店,渐渐明白的。
2
有一本国内发行量很小的书,《中产阶级的孩子们:60年代与文化领导权》,作者程巍,讲的是20世纪60年代美国家庭的代际冲突。
那个时代,是美国在二战后高速发展的黄金期,让两代人对世界和自我的认知产生了重大的裂痕,“那一代中产阶层孩子对时代状况的心理感知迥异于上一代”。
“反复讲述自己的艰难经历,会使讲述者本人在道德感上变得崇高,却会使毫无这种生活体验的听众感到愧疚。谁都厌倦充当这种抑郁的听众角色,一旦父母的苦难叙述变得絮絮叨叨,在孩子那里唤起的将不是感激,也不是道德激励,而是厌倦和反感。”
在那个时代的美国家庭,上代人的期待成为下代人的压力,在这样的心理对峙中,“不成为父母期待成为的那个人”变成了年青一代的反叛起点。
3
“我们吃苦,是为了下一代不吃苦。” 事实则是,命运在不同的牌桌上发牌,你吃你的苦,我吃我的苦。
所以,我会非常感恩那家充满挫折感的宠物店。你在那里吃的苦,仿佛让我回到了青春的彼岸,隔岸眺望,若得若失,终于在岁月的平行中再次目睹了成长的意义。
你不是我的倒影,我也不是你的上一個车站。岁月漫长,我还将继续我的苦旅,而一脸胶原蛋白的你以及你们这一代人,也将遭遇我们这代人无法理解和触达的欢悦与苦痛。这也许是最合适的距离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