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年底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参加一个朋友公司的年终尾牙年会，席间收到一个微信认证短信，“仲珍，加我吧！”能喊出这个名字的，一定是老朋友，我毫不犹豫的通过了！
“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田充！”
“呃，呃呃……”我还是被惊到了，酒杯里的红酒摇摇晃晃！我的心脏停跳一秒钟！
……
三十几年前那个眉清目秀的男生，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日，托一个低年级的小男生带给我一封信！信封很普通，信纸叠成一只飞翔的鸽子，鸽子的眼睛是深沉的黑色！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我现在的老公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竟也是叠成鸽子，所不同的是，他的鸽子眼睛是跳动的火焰！我匆匆看完信，大冬天的脸上火炭般灼热，我赶紧将信塞进书包，匆匆赶往学校，一路上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到了学校，拿书本的手在发抖，书包变得异常沉重，好像里面藏着价值千万的赃物！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我悄悄来到校园里一个最僻静的角落，将信纸连同信封撕个粉碎，化作一只只流泪的素蝶，忧忧郁郁地飘向校园外那无边无际的雪地！
小小的我好像处理完了一件天大的事儿，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时我们住在内蒙古东北部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沟，我们住的小山沟叫“二道沟”，相邻的还有“头道沟”“三道沟”“四道沟”“五道沟”“牛尾巴沟”“黑瞎子沟”……我们“二道沟”学名叫“前进村”，从沟外至沟里，依次是“前进一队，二队，三队，四队”，村委会设在二队，供销社学校就在村委大院附近！二队和三队居中连在一起，一队和二队，三队和四队都相距十几里路，我们的那个山沟够长的了吧！他家住四队，我家住三队，我们那里地广人稀，人见人本来就很亲，加之我们双方父母都是关里人，也就格外亲近！小时候他妈妈带他去供销社，经常在我家歇脚吃饭！他家四个男孩，他排行老四，我家四个女孩，我也是排行老四，我现在的老公也是家里的老四，我们又生了四个孩子，你说我这辈子咋就跟“老四”杠上了呢。每次他们来我家，我妈和他妈总有说不完的话，小孩子又不好插嘴，两个妈妈会笑说，“老四带着老四出去玩吧！”其实我们早就在盼着这道“圣旨”啦！于是他带着我，我领着我弟，高高兴兴的奔出家门！
那时候好高兴他来的，因为我家男孩子小，女孩子只能玩玩“跳格子”“跳皮筋”“过家家”的游戏，他来了就不一样啦！夏天我们一起去门前的小河里捞鱼，我掂着脚把用柳条围成的大“草帽”扣在他头上，他的大眼睛水灵的像山里的清泉！他把裤管绾到大腿根，露出两条麻杆一样细腿，双手端着破筛子，赤脚翻开一块块河石，看到冒泡就“唰”地将筛子插入水中，再慢慢端起！我弟则穿着红色的小肚兜，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我拎着小水桶紧跟在河沿，每有鱼儿在筛子上蹦跳，他俩就会兴奋的大叫：
“妹妹，快来！”
“四姐，快点把桶拎过来……”
不过我也有上当的时候！
“妹妹，有大鱼，接住！”
我接住了，确是一只软囔囔的癞蛤蟆！我吓得哇哇大哭，他们却在河里笑得前仰后合！
……
二
冬天里他还带我们去生产队冻粉条的冰里捡遗漏在里面的粉条！他依旧是主力，拿着搞头刨冰，我从碎冰中捡粉条，我弟负责挎小竹篓！他热的头上冒汗，我的手却冻的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而且像猫咬一般疼！不用半天功夫，我们居然收获半篓子冻粉条！中午妈妈就用我们捡来的粉条炒土豆丝，端上桌来，我们刚要动筷，他说，“先别动，我耍个杂技给你们看！”只见他把一双筷子插进盘中间，然后顺时针一旋转，整个盘子里的粉条都乖乖的缠在他的筷子上了！
哇唔，我俩又上当了！他得意的笑着，仿佛像征服了全世界一样开心！然后把粉条分给我俩，他则只能吃土豆丝了！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掀鸟窝拾鸟蛋！那时我们整个生产队二十几户人家只有生产队是瓦房，依山而建，后房檐距地不到一米！瓦片下面有鸟窝，春天正是鸟儿下蛋孵雏的季节！虽然生产队距我家只有一墙之隔，也眼馋鸟雏鸟蛋的鲜美，但我们从不敢冒犯！一则上房揭瓦不是女孩子干的勾当，而且掀到的不仅仅是鸟窝，也会有毒蛇！二则看生产队的管家老艾头太凶了，据说他吼一声能让老母猪吓流产！不过我的小哥真是有办法，他让我去缠住老艾头不让他出屋，然后就带着我弟行动啦！我小时候乖巧懂事很讨大人喜欢，这个“艾爷爷”也不例外，我从裤兜里掏出炒得喷香的瓜子，让他给我讲故事，老爷爷很高兴，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啦，什么“傻女婿见丈母娘”“傻媳妇见公婆”“徐半仙”“武松打虎”……艾爷爷真是说书的高手，他的眼睛一会儿咪成月牙儿，一会儿瞪成铜铃！声音更是抑扬顿挫绘声绘色！我听的非常入迷！但只要房顶上一有动静我就吓得心惊肉跳，艾爷爷说没事儿，估计是野猫！有时动静实在是大，艾爷爷说会不会又有淘孩子上房子了，说着拎起长长的旱烟袋就要下炕，我赶紧按住艾爷爷说，“爷爷爷爷，我出去看看，外面冷啊！”好不容易听到房后一连三声鸟鸣（战斗结束的暗号），我的心脏终于归到了原位！
鸟崽儿鸟蛋各十余个！这些“战利品”打死也不敢拿回家，大人如果知道我们“作野”肯定要扒了我们的皮！我们在后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每人拾一小抱干树枝，小哥像老猎人一样点起了篝火！烧熟了猎物，我只敢吃鸟蛋，请你一定得相信我，烧熟的鸟蛋要比水煮的鸡蛋好吃一万倍！
当我小心翼翼拿起最后一个烤得香喷喷的鸟蛋时，小哥对我说：“妹妹，吃鸟蛋脸上要长鸟斑的！”
“啊？”我下一子扔掉鸟蛋！
“干嘛不早说呀，坏蛋！”
“长了鸟斑不好看了，长大了就找不到婆家了呀！”我哭的很伤心！
“妹妹！长大了我娶你！”他认真严肃的像十足的大人，吓得我竟不敢再哭了！
——这些都是十岁之前的事情！
三
我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心情稍稍平复！
“快三十年了，估计你已经认不出来我了！”
我发过去一张年会上近四十人的合影。
秒回！
“第二排左数第三个那个短头发的就是你！小样，八十我也认得你！”
我有点惊愕！
泪水，无言的泪水又一次冲开了记忆的闸门！
小学三年级以后，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就回关里老家了，五年后又回到“二道沟”！这期间我们两家的关系已大不如从前了，我听说是在前几年有一次我家的羊群丢失，跑到四队吃了他家的庄稼，他家不顾老乡的情面，扣留了我家的羊群，还罚了两麻袋黄豆！而我眼见的一件事，也让我对他家的印象大打折扣！
那是我刚回来的第一年，他二哥在春天赊了我家两袋白面，年底来我家还钱，我当时就站在院子里。他哥停好崭新的自行车，一步三摇满脸酒气的走了进来！我家的大狼狗在他脚边觅食，他对着狼狗踹了一脚，我家养了十几年的身高三尺膘肥体壮的大狼狗可不是吃屎的“窝囊废”，它顺势扯住他的棉裤腿，头一抬，他哥立马摔了个四仰八叉！我赶紧对着狼狗喊叫停！
他哥趔趔趄趄爬起来进屋就跟我爸说：“叔，你家狗咬了我，这两袋面钱我不给了！”
我爸说：“二侄儿，都说七岁八岁讨狗嫌，你这快三十的人咋还喜欢撩狗呢！就算真咬了你，我给你打疫苗，欠的面钱你得还，我一袋面就挣你三块五块的，总不能让我连本都遛了吧？一码归一码！”
“你家狗丢了我的面子，等哪天我非弄死它不可！”说完他眼睛瞄着大狼狗，沿着院子边溜了出去！
“世上居然有这样无赖的人”我很愤怒！
老爸说：“他赖两袋面钱也不能发了，咱们折了也穷不到哪里去！人不能跟狗一般见识！”
四
我就是在那个冬天收到小哥的第一封情书的。撕掉他的情书也绝对不是“公报私仇”！
小哥可不像他哥那般匪气！他长的瘦长斯文，每次遇见我爸妈都下自行车打招呼！见到我更是深情款款，双眼依旧清澈明朗！这让我有点害怕，每次都是匆匆而过！自从收到他的情书，我更是躲着他走了！
小时候的感情还在，但是还上升不到“爱情”的层面！一则他的家庭让我不敢恭维，我爸妈打死也不会同意！二则我虽然没长出鸟斑，但不知是不是吃了鸟蛋的原因，整个人长得都好抽象啊！客观上我配不上他。三则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山沟里，我有“鸿鹄之志”啊！四则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周润发”！那时候毕竟“年少轻狂”！啥都敢想啊！真是佩服当年的自己！五则是最关键了，我爸那个“土财主”把家里的农活永远都安排的满满当当，出了学校回到家，不是锄地就拔草，不是看牛就放羊，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五
暑假里农活忙，基本上我得天天和弟弟放羊！我俩不敢进大森林，怕传说中的“吊死鬼”，也怕现实中的豺狼和毒蛇！三队和四队之间有很大的一片草甸子，就成了我俩放羊的根据地！我们这道山沟是南北走向，从里到外只有一条大道，庄户人家分布在大路的东西两侧，路东的房子基本上都是依山而建，就像我们生产队的瓦房一样！房后就是海拔近千米的陡峭高山，我们叫后山。路西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建在草甸子上，再往西不到一千米的样子就是一条从沟里流向沟外的小河，我们夏天在那里捉鱼洗衣，冬天溜冰打嘎！再往西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我们赖以生存的农田！再往西就是绵延起伏的群山，我们称之前山！
爸妈告诉我，前山再往前就是“头道沟”，后山再往后就是“三道沟”，我小时候的世界就这么大！
夏天的草甸子上时不时有积水，也有水蛇害虫之类的东西！我这个看见癞蛤蟆都吓得哇哇大叫的胆小鬼实在是不适合这个“高危职业”，每次出门放羊我都得把裤管扎得紧紧的，穿着过膝的水靴，走起路来“咣叽咣叽”的直响！怕蚊虫叮咬不管多热都穿长袖衣服，我总共身长不过一米六，这样一打扮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样子啊！放羊的路上最怕看见同学，特别是男同学！真的碰见了我就扭过头，假装没看见！最倒霉的就是遇见小哥，他看见我必下车推着自行车跟在羊群后面，我让羊群给他让出一条道他也不上自行车，直到羊群到达草甸子！存心看我的“洋相”，恨得我牙根直痒痒！
有时候我已经在草甸子里放羊了，只要他经过，不论是从沟里去沟外，还是从沟外回沟里，只要看见羊群看见我，总是下车推着走，脸朝着有我的方向！距离那么远，我依然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我把脸转过去，只留给他背影，有时觉时间好长了差不多能走过去了吧，悄悄回头过来，依然能看见那被朝阳或是夕阳拉的长长的身影！我滴个神啊，那时那地的我多想拥有一枚导弹，立马把他导出地球啊！
六
后来他不知怎么的不上学了，再后来听说去扎兰屯一个什么厂子上班了！我则继续无聊透顶的复读生活！
一个夏天的午后，我们正在上数学课，数学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他的眼睛严重斜视，你觉得他在看你，其实他没在看你！你觉得他没在看你吧，他又在看你，搞得你困的要死也不敢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我只好用两手撑着太阳穴，把脑袋支在课桌上！讲台上老师讲的唾液横飞，讲台下面一片昏昏欲睡！这时教室的门“砰砰砰”被敲响了，全班同学立马都伸直了脖子！又是哪个倒霉鬼迟到啦？老师向外看了一眼走到门口，然后扭头喊到：“仲珍，有人找！”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唰”的射向了我，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后跟儿，一点都不困啦！
我低着头走出教室，推开门一看，竟然是他！
“我给你买的复习资料！”
“不不不，我有！”
“跟我一起回前进村吧！”
“不不不，我住校！”
“跟我说说话吧，我一个月就能回来一次！”
“不不不，我还得上课！”
“我等你下课！”
“不不不，我还有晚自习！”
……
他把一沓资料和几本书塞给了我，我逃命般的回到座位上！脸红的无地自容，心砰砰的快要跳出来了！
下午的三节课我都没上好，课间也不敢走出教室。快要放学了，我让好朋友吴世超去大门口看看，他果然还等在那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说男生有人喜欢叫走桃花运，你这叫走啥运呢？狗尾巴花运！”我急得要死吴世超还在调侃我！
“人家都等你一下午了，你就聊聊呗！”
“没什么好聊的啊，我跟他没有未来！”
……
放学后我和吴世超从学校的一个僻静的角门溜了出去！回到我们俩租住的地方！
天很快就黑了！我心里莫名的难过，我能想象的出他是怎样眼巴巴的看着全校的师生离开校园……
睡觉的时候我在想，他现在会到哪里了呢？我所在的学校中和镇距离我们家有五六十里路吧，他家距离我家还有十几里路，中间的路边还有很多坟茔地，据说半夜会有鬼神出没，还有鬼火！我的妈呀，越想越怕，我用被子蒙住了头！
七
那年我又一次名落孙山！
我弟弟小学没毕业就不上学了！沟里沟外都知道我家有点“土鳖钱”，看上我弟的人家还挺多，所以我弟弟十六岁不到就订了婚，二十岁不到就结了婚！我在家里的地位就悲催了！一下子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大龄剩女！”变成了商场打折的促销品，沟里沟外沟上沟下来给我提媒的人几乎踏破了我家的门槛，我一看见我家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就知道大事不妙，直接去吴世超家“避难”去了，和她吃住在一起，直到我妈来找我，才敢回去！吴世超妈妈对我疼爱有加，她家有啥好吃的我都少不了我的份儿，用我妈的话说，“吴世超她家吃虱子都落不下你的一条大腿儿！”这二十几年奔波劳碌，没有回过家，也没有一分报答！前几年我弟回家捎话给我，“吴世超她妈让你记得回家！”去年老人家仙逝，我却一直没有回过家，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泪如雨下……“打折促销”的期间，我还真对我们队的一余姓男生颇有好感，我跟我妈透露了一点心声，我妈说他爸耍钱鬼，穷了一辈子，别看小孩现在挺好，难保以后不像他爹！一下子就给Pass掉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一天晚饭时，我妈跟我爸聊天。
“昨天孙老师也来给咱们老姑娘保媒了！你猜谁家？”
“谁家？”
“四队老田家老四！”
“你咋答复的？”爸爸夹着菜的筷子停在了嘴边！
“我说要十万的彩礼！直接把他们给怼回去了！”
“哼，他一万也拿不起，小伙儿不错，生在他家可惜了！”
爸爸放心的继续吃饭！
我撂下碗筷，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的收拾收拾书包和衣服，直接去学校复读了！
没过多久，市里发行彩票，各个村里摸彩票的人一大车一大车的往市里赶！我们二队姓顾的一家还真摸中了一辆夏利轿车！这期间小哥也成了“名人”，据说他为了能中大奖，在“玉皇岭”烧香拜佛跪了一个通宵，脸上身上都被蚊子盯肿了，结果也没摸中一毛！有的说这小子想发财想疯了，有的说这小子估计脑袋有毛病……只有我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儿！我心如刀割！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我知道我除了考学别无选择了！
那一年山花烂漫，我却很少回家！
那一年我侄儿出生，家里人高兴的快要爆炸，我却很少说话！
那一年终于“范进中举”，我爸我妈脸上乐开了花，我只是默默的离开了家！
那一年我终于给他写了唯一的一封信，告诉他，“我亲爱的小哥，世界很大，除了我，还有许许多多更好的她！”
……
八
回忆总是想哭，幸亏手中有杯，杯中有酒！
“我小时候那么丑，为啥还老缠着我不放？”这个问题困扰我三十多年了！
“小样，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爱！”
天哪！我可爱吗？可爱吗？你到底是喝了几坛子酒啊？这二十几年我老公喝醉了不下一万次，可他也从来没说过我可爱啊！年近半百两鬓泛白两眼昏花的我快要酸掉牙了啊！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终究无缘我的“周润发”，临近毕业的那个寒假，我大姐从江苏老家回来串门，我的小侄子已经可以满地乱窜了！我已是远近闻名的“齐天大剩”了！提及我的终身大事，大姐跟我爸妈说：“跟你们提个醒，荣荣他小叔一直惦记着她小姨呢！”
“你小叔子，考上大学的那个？”爸妈齐问。
“嗯！毕业都好几年了，单位本来是给分了一套房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得自己掏钱买了！挣点工资还不够还贷款了，连装修的钱都没有！穷，特穷！”
“穷不扎根富不传万代！有文化穷不怕。”老爸斩钉截铁！
“长得老黑了！丑，特丑！”
“男人黑点不犯病！长得俊当饭吃呀！”老妈于是说！
“对了，还能喝酒，大酒鬼！”
“不能喝酒算什么男人！”
……
审核无障碍通过！我老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中标”了！老爸老妈，你们这是在“甩货”吗？就差没“买一送一”了！
我结婚办喜宴那天，寒冬腊月竟温暖的像小阳春！街坊邻居有往来的人家都来了，没有往来的也来了！认识的朋友多远都来了，不太熟悉的也拐弯抹角的来了！我家里屋外屋炕上炕下都坐满了人，院子里也排满了桌子坐满了人，就连左邻右舍全都安排满了前来道喜赶礼的客人！门前的大道上满是嬉戏的孩子和聚在一起聊天的妇人们！我的天啊，老姑娘出嫁果真是“感天动地，普天同庆”啊！
九
那天吴世超陪在我身边，其实她一直都在我身边！陪我哭陪我笑，陪我打陪我闹！为了能跟我一起说话，她这个从来没下过农田的“娇宝贝”竟脱下公主裙脱下高跟鞋和我一起去放羊！此生得“此枚知己”，足矣！
我俩悄悄躲开这乌泱泱的人群，来到对面路边的园子里，隔着一道篱笆就是一个安静的世界啊！
我俩刚刚沉浸在这窃来的惊喜中，篱笆外妇人们的谈话却异常清晰的传入耳际！
……
“老仲家的老姑娘好歹折腾出去了哈！”
“可不，跟她一般大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哈哈哈……”一阵放荡的讥笑！
“听说婆家很远？”
“那可不，苏州！再使点劲就干海南岛去了！”
“多读了几年书不得了，二道沟盛不下她了哈！”
“就是啊，多少好小伙子她都瞧不上！老田家那小子白屁颠儿屁颠儿的巴结这么多年了！”
“都办事了咋不领回来看看？听说还是大学生呢？”
“就那么说呗，这么老远嫁个睁眼瞎谁知道！”
“肯定是拿不出手，不然早带出来显摆了！”
“到底是远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
我俩面面相觑，默默无语！
管事儿的喜事头子开始大声吆喝了：“南来的北往的老仲家的贵客入席啦！”
人群涌进屋里院里！虽说艳阳高照，但毕竟还是寒冬腊月，在外面呆久了脚冻的跟猫咬的似的！我俩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到老陈家，外面欢天喜地喝酒猜拳，我俩不吃不喝静静的坐了一整天！直到她妈我妈满大街的喊。
第二天我陪老妈去二队给她一生病的朋友送喜事上的菜，回来走到两队之间的陡坡路上，坡顶一自行车下来，继而身边传来刺耳的长长的刹车声，“啪”的一声，连人带车摔倒在路边！
“小哥！”我惊叫着跑上去，伸手去拉！
小哥摇摇头，咬着牙两手撑地，稳稳的站了起来！他两颊消瘦，晶亮晶亮的双眸写满了忧伤！
“要走了？”
“明天！”
“想家就回来，我一直都在！”
我向他伸出了手，他也伸出了手，深深的划痕渗出了鲜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收回手掌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微跛着跨上了自行车！
我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
小哥，小哥！你瘦弱的肩膀怎能担得起这么多？你的委屈向谁诉说？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是谁教你这么执着？想家就回来，相爱就不要等待！风雨沧桑读懂了什么是真爱，却再也不能重来！
小哥，小哥！我没能紧握你的双手，依然能感知你强劲的脉搏；没能紧紧拥抱，仍能听到你心脏跳动的热烈！
小哥，小哥！此生我欠你的太多，就让绵绵细雨代我去诉说，就让漫山盛开的杜鹃去感谢你的执着！
小哥，小哥！一生太短，留着故事，我们下辈子一起诉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