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和表婶都已是80多岁的老人了，前不久儿女们刚给他们举办了隆重的“钻石婚”庆典。我在现场看着这对虽满头华发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一起向来宾一一致谢的场景，心头顿时掠过一丝感动。整整60年啊，那是一段何其漫长的光阴，而他们就这样恩爱地牵着手一步一步从青丝走到了白发。
生活中，他们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一日三餐，不管是谁先拿起馒头，或是舀上一碗粥，他们最先递给的必定是对方。跟几个儿女同桌用餐时也是这样，即便是远嫁他国的二女儿难得回家一趟，也享受不到这个“最先”的待遇。其实，表叔表婶都是很疼爱儿女的，之所以一定要把这个“最先”给老伴，表叔曾经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莫过母子，最近莫过夫妻，最亲也好，最近也罢，无非都是一个爱字贯穿其中。但父母之于儿女的爱因血缘而纯属本能，其初心是不求回报的，而夫妻之间的爱却是需要有回响的，或者叫互动，正所谓至亲至疏夫妻，这个回响一次两次并不难，难的是天长日久。所以说夫妻之间光有爱还不够，还要有敬。”其实第一碗粥递给谁，只是个形式，但它的潜台词却是：在这个家里你就是我最敬重的人。而且夫妻之间这样的互敬对儿女尽孝以及他们将来的婚姻生活也都是一种很好的引领。
我不由想到周有光张允和夫妇，周有光经常戏称他们的婚姻是“举杯齐眉”。他说：“我们两个上午喝茶，下午喝咖啡，都要碰碰杯子，这叫‘举杯齐眉。这个小动作好像没什么，但其实有道理，什么道理呢？就是说夫妻间不仅要有爱，还要有敬，要敬重对方，这很有用处，不但可以增加家庭生活的趣味，还能促进家庭生活的稳定。”周有光喜欢咖啡，张允和偏爱清茶，两人坐定后，先朝对方端杯以示尊敬。不管什么年月，两人“举杯齐眉”的习惯都从未变过。
都说结婚久了容易感到倦怠和乏味，人们也知道淡化这种倦怠的唯一方法就是增加情趣。红酒玫瑰、烛光晚餐，固然浪漫有调，但那些都太刻意，比較适合热恋中的情侣，而就像表叔表婶的那个专属“最先”，以及周有光张允和夫妇的“举杯齐眉”，这种已慢慢融入日常生活中的“互敬”才是婚姻中最好的情趣、最美的风景。
这个敬并非仰视、崇拜，或者害怕，也不是讨好巴结，抑或奴颜婢膝，更不是相敬如宾。烟火夫妻，柴米油盐地过日子，倘若真的天天“如宾”，未免太累也太假。这种敬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感恩和欣赏，是情到深处的自然流露，更是地老天荒应有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