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大去演讲,走在校园里。“真漂亮,尤其这些大树,真是有乔木之谓也。”我说。
“你到新生入学的时候来看,更有意思,”一个学生接过话,“大树底下全睡了人,老头儿、老太太全有。”
看我没听懂,他就继续说:“都是从全国各地带孩子来念书的,好多父母从乡下来,把攒的那点儿钱全给了孩子,自己既舍不得住旅馆,又舍不下孩子,干脆就往大树底下一躺,躺在这儿陪孩子,多近。”
“问题是,能躺几天呢?下大雨怎么办?”我说。
“是啊,”学生一笑,“而且孩子也不会让他们躺,多丢人哪。说是老的陪小的,但小的能放心吗?总得从宿舍里跑出来看老的,到后来,哪里是他们陪孩子?根本是孩子在陪他们。”
“那营好奇怪啊,居然不准家长给孩子打电话。”还没出发,做母亲的就跟人抱怨,“要跟孩子联络,只能写信,信到了,也是孩子可以出来的时候了。”
于是一到周末的那两天,只见她看到孩子时搂着哭,送孩子回营时又搂着哭。孩子自然也放心不下妈妈,后来竟然说不想上夏令营了。
是谁陪谁呢?是我们在牵孩子,还是渐渐地我们老了,不知不觉地把手搭在了孩子的肩上?岂不知孩子长大了,早已不是他们离不开我们,而是我们离不开他们。
跟这些父母比起来,我想起以前在台北的邻居。这家有个活泼漂亮的女儿,每天早上都看见他家的女佣送孩子上学。
但是有一天,孩子病了。夫妇俩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连那女佣也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匆匆忙忙地买菜,匆匆忙忙地回家,匆匆忙忙地出门。
“多亏有这女佣,跟孩子处久了,有了感情。”那家女主人有一天对我母亲说,“肾不好,不但不能吃盐,连很多水果都不能吃,全赖我们家佣一样一样选。”
小女孩后来奇迹般痊愈了,奇怪的是,女佣不见了。
我后来才听说,小女孩移植了肾脏。本来她妈妈要捐,医师说不合,最后由女佣捐出了一个肾。女佣说出了一个秘密——
她是那对夫妇领养的小女孩的亲生母亲。
小女孩不知道,又由新女佣牵着去高高兴兴地上学,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真相,只大约记得有个很疼她的女佣。
我们是不是该像这位妈妈一样,给孩子多些自由与空间,偷偷地祝福与陪伴?我们是不是该像这位妈妈一样,为他奉献,为他牺牲,然后偷偷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