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作者:千海江 日期:10-06 02:10 阅读:

  我的小姨,是我母亲的同胞妹妹

  在母亲弟兄姊妹里,小姨是老幺,年龄最小。没有想到的是,在我这一生中,小姨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已经不亚于我的父母。几十年来,我的工作、生活都和小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我童年的印象里,因为姐姐得了骨髓炎腿病要住院,那时弟弟还小,母亲无暇顾及我,就把我临时送到姥姥家。姥爷在外不在家,家里只有姥姥和小姨。我觉得时常都是小姨在照顾着我,对我呵护有加。当时小姨也就十七、八岁,个子高挑,头发乌黑,梳着两条辫子,显得很漂亮。也就从那时开始,我觉得在这人世间,除了父母、弟兄姊妹几个外,还有个让我感觉最为亲近的亲人,那就是小姨。

  记得那天,小姨要和社员们一起劳动,生产队里不是用牛马,而是使人拉马车,往地里送肥,这肥是干草,也或是麦秸沤成的。那时为了土地肥沃,使庄稼长得好,几乎村村都提倡积肥,家家户户都有个肥坑。秋天收获后的庄稼地要上肥时,社员们便把沤好的草或麦秸肥,从肥坑里一锨一锨地挖出来,在肥坑旁边堆成一个长方形肥堆,待生产队里用尺子量完,顶作劳动工分,而后被一车车拉运到地里。

  在小姨要和社员们拉马车往地里送肥前,她给我拿了一块馍塞到我手里,然后交待我不要到处乱跑,让我坐在门外旁的一个石头门墩上,一边吃馍一边等着她回来。

  姥姥家的土院墙因为盐碱太厉害,经风蚀后不停地掉土,变得很矮,遮挡不住东西,且还有一条路斜着从院子里通过。我坐在门墩上,一眼就能看到院外南边的一个丁字路口处,小姨正和社员们一边说笑,一边拉着肥车正向村南地里走时的情景。

  后来,小姨要送我回家。

  多少年以后小姨这样给我说,那是由于我说想家了,想回家引弟弟海晟耍了,她才背着我,一步一步地将我从马营村背到了千村。那时不像现在有公交或摩的,只要不是太远,十里八里,三里五村的,人们要来来往往,全靠两条腿走。

  也就在我此时对小姨有了深刻印象之后,待我再回姥姥家走亲戚时,却只看到了姥姥、姥爷在家,却再也没有看到过小姨的身影。

  听母亲说,小姨被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接到了新疆。我现在推断,那时间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那也是我童年最刻骨铭心的日子,家里生活极为拮据,家里连盒火柴都买不到,另外还有吃的盐,后听说都是“四人帮”干扰所导致的。

  一年夏天,小姨终于回老家探亲来了,给我们家带来了两封“新疆火柴”,还给我大哥带回来了一套灰布工作服。

  那两封“新疆火柴”,让我们家做饭时不再四处到邻居家点火而发愁;小姨给我大哥带来的那套灰布工作服,穿在大哥的身上,让我羡慕不已。

  小姨和我母亲一样,是个大嗓门。她到我们家来,还没有进我们家院子,我就听到她和她的二姐,也就是我母亲在院外路上相互打招呼说话的声音。

  几年之后,在小姨的同意下,我来新疆随小姨生活,这是舅舅和小姨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

  用现在小姨和舅舅的话来说,就是“为二姐减轻负担”。

  母亲在他们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上面是大姨(出嫁到马营邻村的王庄,大姨父曾是村上的党支部书记),母亲的下面依次是舅舅和小姨。因此,舅舅和小姨都叫我母亲为“二姐”。

  在小姨看来,在他们兄弟姊妹中,属我母亲嫁的家里最穷,开始我的姥姥、姥爷是不同意的,后来同意的主要原因是介绍人说我父亲人很老实,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一个人的老实,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人们找对象衡量好与不好的重要标准。事实上也就是这样,父亲原本在焦作国营农场工作,是拿工资的,正是因为父亲老实,在叔叔到了广州当海军之后,爷爷说家里缺劳动力,就捎信让父亲回家种地。父亲在弟兄两个中是老大,作为长子,父亲听了爷爷的话,便辞职回家。从此,父亲再没有出去务过工,在家乡那片土地上劳作了一生。

  据母亲回忆说,父亲在焦作国营农场是做厨师的,被爷爷弄回来后,农场的人念他老实,人品也不错,曾经几次带话回来让他再过去,但他始终没去。

  家里弟兄姊妹多,父亲负担过重,他像牛一样没白天没黑夜地劳作,早早就将身体累垮,身体很不好,五十岁刚出头,就在一次抗洪给黄河大堤缺口处拉车送树枝时,途中因劳累一头栽到地上,再也没有起来。后来听说抗洪部队的军医发现赶到后进行了抢救,但最终也没有挽回父亲的生命

  父亲去世后,小姨为了给我们家减轻生活负担,这才同意我到新疆来随她谋生。为此,小姨和舅舅曾经给我计划,让我在新疆干上几年的临时工,攒点钱,然后回家讨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但后来我的发展,比他们预先给我设定的计划要好一点,这是小姨和舅舅共同为我操心费力的结果。

  刚来新疆时,我十六、七岁,年轻气盛,脾气倔,因找工作不理想,曾经不止一次惹小姨生气,闹着要回去,但生气归生气,更多的是小姨给我摆事实、讲道理,特别是通过身边的,或社会上发生的一些现实生活的事例,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思想工作”,使得我最终在新疆扎了根有了家。否则,我这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旦被放纵了,真不敢想象在人生之路上能滑到哪里去?

  当我跟随小姨生活后,才慢慢地知道,多少年来,小姨虽然在城里有了家庭,但生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

  在表妹常红刚一岁时,小姨的丈夫,在煤矿化工厂锅炉房上班时不幸因心脏病去世。那时小姨还没有正式工作。此后,小姨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表妹一起生活,生活经历着艰辛。

  可能是看到到小姨生活的不容易,小姨父的哥哥,还有个小姨父的山东老乡,人们都称呼他为“老侯”,而小姨让我和表妹都叫他“侯伯伯”的四处奔忙,为小姨找工作指标,使得小姨有了工作。

  有了工作之后的小姨起初是在煤矿化工厂的家属院值班。

  所谓值班,就是等人们都上班走了,家里没人了,小姨就戴个印有“值班员”的红袖标,在所负责的那片三排小平房家属院转悠,看有没有生人来家属院?看谁家的院门锁好没有?

  小姨在家属院值班的时间最长,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厂人事科才将她调到车间工作。相比在家属院值班,车间的工作自然是比较辛苦,也是比较累的,但小姨却显得很开心。她不止一次下班回到家里说,在车间上班比在家属院值班好,因为在工作中能够接触到不少同事,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

  当然,无论是家属院做安保值班员,还是在车间当工人,小姨工作都很踏实认真,又积极能干,团结人,为人谦和厚道,性格也开朗,深得同事们好评。我印象中她担任过很长时间的工会小组长,曾被厂里评为工会优秀积极分子。

  记得来新疆小姨家时,我在郑州坐上火车后,经过了三天三夜的长途旅行,才来到我平生感到距离故乡最为遥远的新疆乌鲁木齐市。

  下了火车,舅舅已经在火车南站的站台上等候我多时了。当我刚提着行李从火车厢里走下来,就听到舅舅“海江!海江!”喊我名字的声音。出了火车站,在广场上停了一辆帆布小汽车,是舅舅专为接我找的。在小车上,舅舅给我说:“现在就到你小姨家去,你住在那里,先休息两天后再考虑找工作的事儿!”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舅舅家四口人,住的也是小平房,住房面积小。在我来新疆的一年后,舅舅家才搬进了单位分的楼房,五楼,面积五十多平米,仍然不大,仍然略显拥挤,表弟光远连个卧室都没有,晚上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因此,按当时的住房条件,我住在舅舅家里显然不方便。为此,这也是舅舅和小姨商量之后,让我来后住在平顶山上小姨家里的原因。

  乌鲁木齐市所谓的“平顶山”就是一个土山坡,用现在的话来说叫“棚户区”,几十栋年代已久的小平房很整齐地排在山坡上。在排排小平房上,家家家户房顶都有个铁桶般小烟囱。一到冬天,房内炉子一烧,整个山坡上煤烟四处弥漫,呼吸起来嗓子和鼻子都会感到不舒服,空气质量差,也很少能看到太阳。

  冬天的道路,雪堆积的使得路面越来越高,没有人铲除,因为没有下水,有的住家户将做饭用的脏水倒在路面,变成了冰路,走在上面要格外小心,否则就会被滑倒。夏天,遇到下雨,小巷道里泥泞一片,污水横流,很少有干净的地方。

  那时平顶山上不通自来水,距离小姨家住的那排小平房西的坡上路边有个压水井。说是压井,实际是管道井,就一个井口,水无非是没有通到各家各户。记得我来新疆的第二年,平顶山上才开始埋设通往各巷道的塑料管,排排小平房才开始有了自来水,不用再到“压井”处去挑水了。

  平顶山山坡下,有条弯曲并不宽阔的公路。公路的东侧有一大片菜地(小姨说那里是“农业社”),菜地里有一条直通头宫的小斜路,间或有几座蔬菜温室,还有一个水泥铺就地面的像篮球场那么大的旱冰场。小斜路呈“Y”字形,中间分叉后,一条通往头宫,一条通往现在的克拉玛依西路同阿勒泰路的交汇处。

  在那时,头宫有门面房,有企、事业单位,在乌鲁木齐比较有名气的乌鲁木齐市公交总公司就地处这里。在我看来,这里才是乌鲁木齐市区。距离头宫东南方向,也就一公里左右,是当时我心目中乌鲁木齐最为繁华的“友好路”。

  表妹常红在距离平顶山南边不远的煤炭厅子校上小学,后来我才知道先前舅母曾在那里任过教师,这可能是小姨在平顶山居住的原因。

  小姨每天要从平顶山坡上走下来,穿过一条那条弯曲的、并不宽阔的公路,从“农业社”的菜地里的条小斜路徒步走到“友好路”,乘坐到煤矿化工厂的交通车。

  在我的印象中,小姨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到了冬天,从友好路下了交通车,还没有步行到平顶山山坡上,天就已经是很黑了。早上,天不亮,小姨就出门上班了,因为晚了怕赶不上在“友好路”停靠的厂里的“交通车”。

  那时乌鲁木齐市区的公交线路不多,偏僻的地方不通公交车,如果赶不上“交通车”,坐公共汽车车不仅要买票,还不能直达地处碱泉沟那山洼里的煤矿化工厂。

  在坐不上单位交通车的情况下,小姨有时选择坐十七路公交车。在平顶山南边也就两、三站的距离的南昌路,是十七路公交车的“八农”终点站,唯有坐十七路公交车到幸福路终点站,才能再步行走到煤矿化工厂。

  在小姨家住了几天之后,小姨就忙着开始托人给我找工作。她说一个大小伙子老呆在房子里不行,要尽快找工作挣钱。当然,小姨也推心置腹地给我说了一些话:“就是考虑到你父亲不在啦,想给你们家减轻点负担,才让你来新疆的,原计划是让你二哥来的,听说他到河北张家口当兵去了,这才考虑到让你来!来新疆了,要听话,不要和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不能在外面和人打架,如果在外惹事生非,会马上让你回去!另外,在新疆,我和你舅舅都是普通老百姓,没有啥社会关系,也给你找不上太好的工作,你来新疆冬天最好的工作就是烧锅炉,天热了是搞建筑、盖房子!”

  小姨给我说这话时,我一一点头答应。我心想,小姨毕竟是我母亲的亲妹妹,所说的一切应该都是为我好!和我母亲相比,小姨给我讲的道理显然比我母亲要深刻、直观一些,因为小姨是有文化的人,而我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全靠社会阅历和生活经验教育我们兄弟姊妹几个。

  很快,小姨通过老乡的帮忙,为我找到一个在新疆工学院烧锅炉的工作,每月工资是八十元,分白、夜两班倒。

  无论是上白班还是上夜班,小姨都给我提前准备了所带的饭菜,一个铝制长方形饭盒,饭盒里放两个白面馒头,所炒的菜不是白菜,就是土豆丝,或者是白萝卜丝、胡萝卜丝。

  每当做晚饭时,小姨都要刻意多做些,将我上班所带的饭菜用饭盒装好预留出来。我知道,小姨上、下班很远,回来常常是天黑了,还要做饭,准备我明天干临时工走时所要带的饭菜。

  冬天过去后,冰雪融化,万物复苏。春天,整个乌鲁木齐市所烧的锅炉也停了。平顶山上,排排小平房顶小烟囱产生的黑色烟尘没有了,太阳也经常能看到了。

  我又先后在平顶山上的储油所砌过围墙、在石油新村打过地面,在友好路西侧及老满城的一个制药厂院子里盖过楼房,在乌鲁木齐老城区的小西门拆过旧房。

  出门打工,既然是临时工,就没有一个是永久和固定的,很多原因都是活儿完了,工程结束了,不得不重新找工作。在没有找到工作的情况下,我就呆在小姨家里。

  小姨上班不在家,我又不会做饭,记得有天是星期天,实在是有点饿了,就煮土豆吃。那天表妹没有上学,也在家说饿,于是我们就煮了半锅土豆吃,吃第一个土豆时我感到味道不错,好吃,我一连吃了五个煮土豆,这下可坏了,吃的太多,吃伤了肚子。直到现在,我都不想再吃土豆。

  事后小姨说:“一个大小伙子,呆在家里,连饭都不会做,咋行?将来找个媳妇,人家看你啥都不会干,能愿意?”于是,小姨开始教我做饭,她做饭时专门让我在炉灶跟前看着。在家乡,母亲从小就娇惯我们兄弟几个,从不让我们学做饭。我们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小姨说:“来新疆不能和在老家时一样,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学会做饭是必需的,起码自己不会饿肚子!”

  慢慢地,在小姨的影响下,我学会了蒸抓饭、蒸米饭、和面、擀面条。

  小姨也常说,艺不压身,学会啥都比不会要强,生活起来也方便。当然,学会了做饭,对于我来说,的确有了一种成就感。

  在我的记忆中,小姨上班出门时常提着一个用普通白布缝制而成的布袋子。为了防止勒手,小姨将布袋子的抓手用软塑料管穿着,提着感觉很舒服。无论是上班时间还是在星期天,只要出门,她总忘不了提那个布袋子。

  每天下班,小姨都会在我认为最繁华的市区“友好路”下车。当时的“友好路”还叫“反修”(反修路),人们习惯称“友好”或“反修”。那时,在友好路的东侧,是一排面西背东的平房,这一排房子有蔬菜门市部、土产门市部、五金百货门市部等,买东西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里有一、二路公共汽车站。

  小姨下了“交通车”后,就提着那个布袋子在门市部买些东西,有时再步行到不远处“友好农贸自由市场”买些蔬菜。

  每天下午,我都盼望小姨早点下班,因为她从外面回来时,总能从那个布袋子里掏出很多东西。有时是饼干,有时是糖块,有时是火柴,有时是布料,有时是白菜、萝卜,有时是鸡蛋、砖茶。

  还有一次,小姨给我买了一双黑色的“三节头”皮鞋,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穿皮鞋。在老家时我从来没有穿过皮鞋,也没有钱买。当兵后,这双“三节头”皮鞋我放在一个木头箱子里没有再穿。当兵复员后,我又穿上这双“三节头”皮鞋到新疆丰收电厂参加工作。

  当时,我最关注的是小姨那布袋子里的《乌鲁木齐晚报》。小姨在友好路站下车后,总能在车站附近的地摊上或书报亭,买到一张当时只有四个版面的《乌鲁木齐晚报》,小姨爱看晚报,我也爱看。

  小姨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小学毕业生。

  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生活在农村的女孩子来说,小学毕业已是很高的文化程度了,但小姨多年来她并不满足于自己的文化知识,总认为自己所学的东西少,一有空了就读书、看报。

  那时《乌鲁木齐晚报》刚创刊不久,版面不多,栏目、内容却很是丰富,文章短小精悍,看了让人感觉过目不忘。《乌鲁木齐晚报》是我来新疆接触到的第一张报纸。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对写作的嗜好始终没有丢,这为我以后走上新闻写作之路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来新疆打工的内地人开始多了起来,因此找份儿理想的工作也并非易事。

  在小姨所在的煤矿化工厂,她求别人帮忙,至少给我找了三份临时工作,只是所干的时间都不太长久。我至今仍记得依次是挖管沟、打水泥地面,给煤矿化工厂后大门围墙安装防盗网。

  前两样临时工都拿上了工钱,最后这次一分钱也没有拿到手。小姨就拖欠工钱的事曾不止一次找过介绍人,介绍人每次都说:“干活儿的人都没有拿上工资,工程款一直没有结算,再等等吧!”如此几次,小姨考虑到介绍人和她是一个厂子里的,又是个老师傅,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此后就再也没有给我要这个工钱,只是曾经安慰我说:“咱吃一次亏没有啥!吃亏是福!”

  后来,小姨托人为我找到了较为长久的临时工作,这个地方就是原乌鲁木齐市牛奶公司乳品厂。该厂位于乌鲁木齐市火车南站下面长江路口西侧烟草公司的后面,是计划经济条件下极为吃香的牛奶加工企业。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随着社会上牛奶加工企业的激烈竞争,牛奶公司乳品厂慢慢败下阵来,退出历史舞台,最后被乌鲁木齐百商企业集团兼并进行资产重组。

  刚进乌鲁木齐市牛奶公司乳品厂时,我和几个小伙子给车装垃圾(锅炉烧出来的废渣),然后跟车到一个山坳里卸掉,然后坐车回来再装。有时是打扫院子卫生,或到牛奶公司乳品厂冬季承包的责任路段铲除冰雪。后来,我先后又在牛奶公司乳品厂的装卸组、洗瓶车间、灌甁车间、泵奶车间干过。在装卸组时每月工资是一百二十元,工资最高,而在洗瓶车间、灌甁车间、泵奶车间每月工资是八十元。相比之下,在装卸组工作累一点,在车间就比较轻松,尤其是在泵奶车间。

  为能到牛奶公司乳品厂干临时工,小姨曾托老乡帮忙,不仅请人家到家里吃饭,给人家说了一系列的好话,人家临走时还给人家送上两瓶当时的新疆名酒,玻璃瓶装的新疆“伊力特曲”。

  事实上,我在乌鲁木齐市牛奶公司乳品厂工作后,确实是让小姨省了不少的心。

  在我的工作相对稳定之后,也就在这年的秋天,小姨回了趟老家,坐火车将姥姥从老家接到了乌鲁木齐市,住在了平顶山坡上的小平房里。下班回到家,见到姥姥,我非常高兴。

  小姨将姥姥接到新疆的原因给我说:“你大姨和你妈年龄都大了,平时也都忙,没有时间到马营村去照顾你姥姥,你姥姥得病了,我将她接过来照顾,我的时间相应来说比你妈和你大姨要多一点!”

  原来,姥姥得的是癌症,已是晚期。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小姨尽量在生活上满足姥姥的要求,托人找了个老中医,为姥姥治病,为姥姥开药方,以能够延缓姥姥的生命。

  我亲眼看到,小姨只要一下班,又是做饭,又是为姥姥熬中药汤喝,家里家外,忙忙碌碌。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病魔还是夺去了姥姥的生命。

  在平顶山那座小平房里,姥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天晚上,外面已经有了积雪,天气异常的寒冷。我在小平房里,守在姥姥遗体的一旁,等待着小姨四处跑着求老乡们帮忙,料理姥姥的后事。

  最终,姥姥的遗体被安葬在小姨所上班的煤矿化工厂围墙外的北山坡之上。二十多年后的一个清明节,又是在小姨的安排下,姥姥的遗骨被起回老家,和姥爷合葬在一起,实现了姥姥的魂归故里梦。

  姥姥去世后,小姨将家搬到了煤矿化工厂的“窑洞”里。说是窑洞,实际也是一排小平房,和普通小平房所不同的是,这“窑洞”平房内顶部呈“半圆”形,小姨以及左右邻居都称这平房为“窑洞”。

  “窑洞”背靠一个土山坡,山坡长了很多荒草。山坡顶上有一道乌鲁木齐步兵学校(现为西安陆军学院乌鲁木齐分院)的围墙。“窑洞”前面的路基下,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满野草的大坑,大坑里常年干涸,没有水。

  小姨是个好心人,可能是她原来在家属院值班,左右邻居都知道她,她虽然不在家属院值班而到车间上班了,人们还给予她在安全上的信任。

  记得有对维吾尔族夫妻,是小姨家所住“窑洞”西边不远处的邻居,夫妻两个都在厂里上班。女主人的父母在新疆的南疆。逢年过节,这对维吾尔族夫妻都要到南疆去走亲戚。这时,女主人就过来了,师傅长师傅短的聊着家常,临走时就会把房门钥匙交给小姨:“麻烦你秦师傅啦!”那意思就是在他们不在家时,让小姨给他们照看一下房子。

  这不,有我在,只要人家一去南疆去,小姨就把这个为人家看门的任务交给了我。一到晚上,我就睡到人家的“窑洞”里。虽然那“窑洞”里的味道充满了疝气,常常使得我睡不好觉,但我还是能够圆满完成看门任务,直到人家从南疆回来。

  人家回来后,一再对小姨表示谢意,但小姨每次都会笑着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俺外甥海江,是他晚上去你们家为你们家看的门!”

  其实,小姨爱给别人帮忙也不是一、两天了。小姨常说,有多少好心人给咱帮了忙,咱不能忘本,更不能“过河拆桥”,人家给咱帮忙了咱也要帮助别人!她在工作之余,还常给人家介绍对象,因为人家都知道她比较热心,不少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让小姨给介绍过对象,曾经在坦克团修理营当志愿兵的河南老乡小商,现在年龄都快过六寻,但只要和我见面一提起小姨,他都会说:“姨姨真是个热心肠呀!”

  还有,小姨刚退休时,一到下午,她就提个包裹出去,到天黑了才回来。后来才听她说,是到乌鲁木齐人民广场摆地摊卖东西去了。这对于熟悉她的人来说,肯定有点不理解,因为都知道她有退休金,没有必要再为生计去摆地摊。

  原来,表妹常红大伯家的女儿常丽批发了些东西,长时间卖不掉,求助小姨。小姨曾给我说“帮帮她吧!出去活动活动也好!反正我退休了在家闲也是闲着!”

  这样,每天下午,她都要走到离家不远的山坡上,坐上后来开通的三十六路公交车到广场摆地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生活所迫,实际上不是,她有自己的退休金,她纯粹是帮忙,没有为自己落一分钱,所卖的钱一分不少的给了常丽。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乌鲁木齐市参军入伍,被分到新疆南疆岔子沟的某战役储备库当兵。那是个寒冷的晚上,我是坐着戴着篷子的三轮摩托去火车站坐车去南疆。临走前,小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安心服役。事后我才知道,为我当兵,小姨曾给帮忙人送了两条毛毯。后来,我又被从新疆南疆岔子沟的某战役储备库,调到地处乌鲁木齐市北山坡上的新疆军区后勤部通信营,小姨又给为我办调动的帮忙人送了两桶鸡蛋。

  当兵之后,我经常给小姨写信,汇报自己在部队的一些工作、生活情况,小姨在信中几乎全篇的文字都是鼓励,很少有批评,大概意思是:“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团结同志,争取立功受奖!”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人生之路如果走的顺了,给人感觉过得就非常的快!转眼三年服役期满,复员到了联系工作的时候。此时已经到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期,正赶上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乌鲁木齐市的很多企业在变革中优胜劣汰,走下坡路的不少,破产的不少,稍微好一点的企业,没有一定的关系,仍然是无法进去。

  复员后,又是一个极其很冷冬天。没有联系上工作,我便跟老乡到乌鲁木齐市北郊的铁厂沟、小红沟等一些小煤窑拉煤,然后运到乌鲁木齐市河滩路上一个称为“中桥”的市场上去卖。

  顶着刺骨的寒风,我站在冰天雪地的卖煤市场上,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婉拒部队的挽留。其实,当时部队曾想将我作为新闻报道骨干留下继续服役的,只怪自己思想太幼稚,想着毕竟当过兵,找工作不会太难,不想离开部队在地方找工作竟然如此之难。

  小姨很是为我的工作着急,在星期天多次到跑到舅舅家里去,商量着为我联系工作的问题,最终舅舅为我联系到了比较不错的电力企业——新疆丰收电厂。

  新疆丰收电厂地处天山深处阿拉沟,距离乌鲁木齐市区二百四十多公里。我从部队回来后参加工作工资比较低,怕花钱,舍不得在食堂买贵菜吃,身体受到了影响。

  一次,我到乌鲁木齐市建设路的新疆电力工业局政工处送党费报表,抽空到小姨家去。小姨看到我身体消瘦,料想到我是舍不得吃,就坐公共汽车到火车南站批发市场,为我买了一箱方便面,让我带到阿拉沟丰收电厂,晚上饿了加餐。

  在山沟里时间长了,工作调动又不太好办,我曾一度耐不住艰苦条件长期工作的性子,产生了急躁的情绪,有了想辞去工作的想法。

  当时“下海经商”热潮正在兴起,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进行了一次南巡。标题为《东方风来满眼春》的报道,真实记录了小平同志在深圳视察时所做的重要谈话,在新疆的大小报纸上都登载出来,引起了不少震动。我所在的丰收电厂也组织进行了学习。另外,我也道听途说过一些“下海经商”的例子,谁谁谁将工作辞掉去深圳了,某某某将工作辞掉去乌鲁木齐了,思想有点动摇。

  小姨知道后,仍然像我当兵在部队时一样,写信或者当面说服我,让我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找个正式工作太不容易,千万不要把工作丢啦!工作就是你饭碗,没有了工作,也就没有了饭碗!”

  正是小姨的鼓励,我没有盲从,而是脚踏实地,后辗转来到乌鲁木齐市新市区政府工作,自己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现在,小姨已是年逾七旬的人,安享着幸福的晚年。虽然退休金不是太高,但小姨还时刻想着我乡下生活的母亲,每年都要给我母亲寄钱。她给我说:“你姥姥、姥爷,大姨都不在世啦!现在老家也就二姐这么个亲人啦!”

  在我看来,人生路上,虽然帮助我的人很多,但能够决定我此生命运的人,就小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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