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总有些事难以释怀，过去经历的一些事，时时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落日的余晖中，老牛扬起头，眼光掠过一直耕耘过的黑土地，凝视着远方，它一动不动地挺立着，那伟岸的身材，好似一尊雕像，深深地定格在广阔的大地和无限的夕阳之中。良久，一串泪珠顺着那饱经风霜的脸颊消然滑落……
它似乎的确很悲伤——只因来自身边的冷漠。
不是吗？那天一大早，男人和女人外出，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午时已过，猫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伸伸懒腰，不紧不慢地享用完女人精心准备的丰盛午餐，从暖暖的炕头漫步到庭院中，宛如雍容的贵妇一般，瞄了一眼那低矮、破旧的草棚里正在倒嚼的老牛，冷冷地说——“真是个只会干苦力的木讷家伙”。随即，从粉红的小嘴中伸出娇嫩的小舌儿，整理起自己光滑、柔软的皮衣，那美丽的、黄白相间的毛皮大衣顺畅而奢华，使猫感到无比的骄傲，曾一度使它以为自己就是一只虎，散发着王者的气息。
猫的确很聪明，到这家不久，那时而眯起时而瞪圆、洞悉一切的双眼，就从没离开过女人，它总能透过女人那张阴晴不定、变化莫测的脸，警惕地变化着自己，更好地附和着女人。那长长的尾巴时而翘起，时而弯曲，不胖不瘦恰如其分的身材，加上名模般轻盈的步伐和一脸妩媚，早就赢得了女人的芳心——显然，它不用再去辛苦地捉老鼠了，何况它似乎早已忘记了这看家的本领。
要是从前，老牛绝对看不起它——不务正业，只会撒娇卖萌吃软饭的家伙。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牛的看法不得不被残酷的现实所改变。
不是吗？你看，每当女人回家，不论脚步多么轻盈，猫那异常灵敏的耳朵总能使它立即警醒。这时的猫无论是在惬意地酣睡还是疯狂地玩耍，总会迅速停下来，它悄然而立，静静地倾听着，等待着，女人进屋的一刹那，猫温顺地媚叫着，一下跳到地上，迈着婀娜的步伐，仰着头站在女人面前，一脸委屈地轻轻地、一声接一声地倾诉着，好似走失的可怜巴巴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娘，——既使刚才还是那样的张狂和肆无忌惮。如果女人不理它，猫会紧紧跟在身后，直到女人习惯性地在沙发上坐下，仍不失时机地紧紧依偎在女人脚边，仰头轻声呼唤，那叫声是那么的缠绵和富有磁性，尺度拿捏地是那么恰如其分，令人无比爱怜，这时的女人会满心欢喜地把它抱起，温柔地抚摸着，猫会顺势依偎在女人温暖的怀抱，眯起双眼，享受无比的温存。
老牛却不会这些，它性格耿直，只知道在那广阔的田野里尽情地挥洒汗水，春种秋收，拉出去的是种子，运回的是满车收获，使这原本生活拮据的家庭慢慢走上富裕，尽管自己的境遇没有丝毫改变。
“也许是自己还不够努力”——老牛想，“只要辛勤地付出，总会改变的，盲目的攀比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猫和女人那么亲近，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老牛多次看到，猫变着法儿地讨好着女人，女人与它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连吃饭都带着它，还时常为猫特制珍馐呢，在那个寒冷的冬季，老牛透过偶尔拉不严的窗帘缝隙，甚至看到女人把猫搂在怀中，一起钻进了暖暖的被窝……
那日，趁女人不在，猫大胆地偷吃了隔壁老王为女人亲手烹制的鱼，女人很生气，但丝毫没有怪罪猫的意思，反倒把外边的老牛和哈巴狗狠狠地骂了一顿，甚至怒气冲冲地举起了身边的木棒，如果木棒真地落下来，会打到谁的头上呢？“我只吃草”——老牛想，或许女人被气昏了头，可难道她不知道狗只喜欢骨头吗？
那是一只哈巴狗，小小年纪，头部就堆满了皱折，矮矮的个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嘴中时时发出咕噜声和像马抽鼻子一样的声音。
哈巴狗的到来虽然晚一些，但老牛依旧很高兴，甚至以长者的身份语重心长地鼓励哈巴狗，——“有你看家护院，这个家庭安全多了，功劳簿上少不了会给你记上一笔的”。可老牛似乎错了，自从哈巴狗来到这个家，老牛不仅从未看到过它干活，却总看到它在窗前阳光下的空地上呼呼大睡，直到日落西山。即使那晚隔壁老王来送鱼，哈巴狗都没叫上一声，女人却没怪罪它，反而顺手丢给了它一根骨头。
倒是男人在家时，一有动静，它都会狂吠不止，直到男人大声“呵斥”它。
其实哈巴狗始终没忘记自己的本能，即便在睡觉时，都会把耳朵紧紧地贴在地上，只要男人回家，远远地脚步声总能使它警觉地睁开眼，一轱辘起身狂奔至大门口。
男人开门的一刹那，哈巴狗会欢快地扑上去，伴着热情地欢叫和呼哧呼哧地喘息声，高高卷起尾巴，卖力地摇晃着，就像久别的人儿重逢一样。此时的男人必会娇嗔地呵斥，哈巴狗是绝不会停止的，它卖力地追随着，奔跑着，男人懒散地斜靠在沙发上，每次进城，都会很累……。哈巴狗不停地摇尾晃头，在男人腿上蹭来蹭去，直到男人拍拍它的头，随手从兜里掏出美食，哈巴狗迅速用舌头卷进嘴中，仍不忘在男人手上热情地舔上几下，要是把它顺势抱起，它甚至会用那软绵绵、温暖湿润的长舌，轻轻地滑过男人那满脸褶皱、鞋拔子似的脸，那刺鼻的、廉价的女人的香水气息也不会影响它的热情。
哈巴狗时常走上餐桌，陪男人享受美味，它最受男人宠爱，时常被男人带出去炫耀和玩耍。只要男人在家，便与哈巴狗形影不离，甚至忽略了旁边的女人的脸色，何况那是一张永远冷若冰霜、用浓粉也抹不平、满是褶皱的苦涩的脸。
老牛却不会这些，它一如既往地在田野和家中奔波着，忙碌着，使这已经富裕的家庭奔向了小康，尽管自己的境遇没有丝毫改变。
“也许自己做的真不到位”——老牛想，“坚持下去，随着家庭的富裕，境遇会改变的，”这是老牛一贯的想法。
“咯咯哒，咯咯哒”……一连串急促的叫声打破了老牛的思绪，母鸡从窝里跳了出来，它时而“飞”上矮墙，时而跳上窗台，一声紧似一声高声叫唤着。——准是生蛋了，老牛知道，这只母鸡是一只从不吃亏的家伙，别看它平时默默无闻，对别人不闻不问，只要一生蛋，就会大声炫耀，仿佛要弄到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才行。也难怪，每到此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及时地拿出上好的米让鸡饱餐一顿，顺手拿走那只还带着温度的蛋。
的确，母鸡总会抓住时机，换回自己的报酬。
男人和女人不在的时侯，猫、狗、鸡和老牛也会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神聊，聊着聊着，就会提到老牛，它们也曾有意无意地劝过老牛——“试着改变一下自己，或许会生活的好一点”，说到动情处，母鸡甚至让老牛去找男人或是女人去吵去闹——“干了那么多，依旧住低矮的茅棚，吃着单调的苦涩秸秆……”
但老牛始终不为所动，也许感到了老牛的固执，这些朋友慢慢远离了老牛，也许是怕被男人和女人发现，失去现在已有的生活吧！
受了冷落的老牛其实也挺心酸的，但老牛始终是老牛，一直默默地奉献着、坚守着，它总是认为——任劳任怨、埋头苦干是应该的，即便生活苦点累点，也在所不惜。
也许这就是老牛的天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