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地方有多偏僻呢?内蒙古扎兰屯市中和镇前进村三队。那个小镇离村支书部所在地有一百里地吧,没有任何公共交通,一条土路上牛车、马车、毛驴车,来来往往,偶尔来个汽车吉普车,小孩子们都追着撵着看,就连最腼腆的小媳妇,也撂下手上的针线活,扒着窗户使劲地往外瞅!
别看穷山僻壤的,村干部的觉悟可不低,你要是问咋看出来的呢?学校啊!我们前进小学一溜的红砖红瓦的大瓦房,那时候可是十里八村都是茅草房啊!大大的操场上有个主席台,主席台的旁边有两截原木支起来一个大钟,声音洪亮得响砌山谷。最了不起的是操场旁边还有篮球架和用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子。
当然,最了不起的还是这里的老师,特别有特色,各个都是种庄稼的高手!除了校长是以外基本上都是民办老师,高中毕业的算是了不起的高材生了,有些大队干部的儿子女儿,外甥小姨子啥的,有的小学都没毕业,反正只要认识“aOe”,就能教一年级。农忙季节,哪个老师不是铲了两垅苞米割了一车黄豆再到学校上班,讲着讲着课,头发里都能蹦出黄豆粒来!去办公室送作业本啥的,听到老师们讨论的,也是谁家的猪壮,谁家的庄稼好…不过,也有不一样,那就是我们班的张永先老师。
张老师是天津来的知识青年,戴着黑框眼镜,长的文弱质朴,洗的发白的蓝色中山装上衣袋里,永远插着一直钢笔。在生产队劳动时,就总爱藏着一本书在休息的时候看,大家都喊他“书呆子”,可是队里老会计的女儿偏偏看上了这“呆子”,起初张老师左躲右闪,可是终究没能架住这泼辣山里妹子的“死缠烂打”,“招安”了!后来知识青年可以返城了,可怜的张老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同伴们一个一个的欢天喜地的离去!“书呆子”理所当然的被安排进了学校,当了老师,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老师!
可是这样“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在那时,在那样的队伍是“不合时宜”的,他不太会种庄稼,也不太懂养猪,进不了办公室的“大众论坛”,更多的时间他在我们的教室里,和我们在一起。
冬天的早上,最冷的时候要零下四十多度,张老师总是早早的来到教室生炉子,我们到教室的时候,窗户上的冰已经开始融化了,放下书包,先到炉子旁边烤一烤快要冻僵了的小手,再回到座位上读书写字!张老师在讲台上是“花枝招展”的!他教我们读课文时要声情并茂,告诉我们此时作者的心境,让我们好好体会,认真领会!否则随口一“吐噜”,就是“糟蹋了好东西”!就像一块香喷喷的鸡肉不加咀嚼就吞到肚子里,逗的我们哈哈大笑!记得上《鸟的天堂》,张老师让我起来归纳中心思想。
我回答说:“作者表达了对大榕树的热爱。”
“那是什么住在大榕树里呢?”张老师启发我。
“哦!作者表达了对鸟的天堂的热爱!”
“嗯,不错!那能不能再扩大一点范围呢?”
我使劲想了想,回答:“作者表达了对大自然的热爱!”
“真好,准确!”张老师给我鼓掌,班级的同学也都给我鼓起掌来!那掌声,至今还在我耳边萦绕…
除了讲课,张老师还给我们讲故事,也鼓励我们把自己听来的故事讲给大家听,什么傻媳妇笨女婿啊,什么山神鬼怪啊,什么鬼子八路啊,听得我们如痴如醉,一会儿吓得瑟瑟发抖,一会儿又逗的捧腹大笑!
每天放学前,张老师都会在黑板的右上角抄上一首古诗,或者是一句名言,也可能是一首现代诗,第二天如果谁能上讲台背出来,张老师会奖励给我们一块带香味的橡皮,或者是一块水果糖,最高级的奖品是带橡皮的铅笔!所以我经常在睡梦中还在叽里咕噜的背诵呢!“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那时候我们就能读到这么美的诗句,高级吧!
四年级就这么愉快的过去了,那个暑假我感觉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假期!天天盼着开学,盼着上张老师的课!
开学那天,我兴奋的整夜睡不着,第一个早早来到教室,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等着张老师的到来!可是,张老师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教室,我们的学校…
后来听大人们说,张老师在学校不吃香,年年拿奖状,年年都不涨工资,老丈人成天骂他是“只会教书的废材!”忍无可忍,那个暑假张老师只身离开了山沟沟,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张永先老师,无论您身处何处,请接受学生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