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上初三那年,我们学校正在和县城的另一所初中争升重点高中的学生名额,所以对我们的学习要求格外严格,除了晚自习时间增加了一个小时、作业多了一倍以外,每个边缘生的家长每周都要来学校与班主任进行一次沟通。
所谓边缘生指的就是那些努力一下就能踏进重点高中大门,堕落一下就会与重点高中失之交臂的卡在边缘分数线上的学生。
而我,就是众多边缘生中的一个。所以那段时间我妈似乎重回到了校园般,几乎每天都要找个时间来学校和我们班主任进行一番关于我学习的交谈。
[2]
初三上学期的期中考试成绩下来的时候,我妈再次被请到了学校。办公室里,老班显然对我这次的成绩很失望,言语之间尽是无奈和绝望,“放弃”二字从她口中说出的时候,我看见妈妈一把抓住了老班的手,摇着头说:“老师,这孩子就是贪玩,您可不能给放弃了啊。”老班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像是倒苦水似的说起了我是怎么在她的关照下成绩一点点下降的。
谈话结束后,妈妈从老班那里要走了一张成绩单。老班显然对我妈的认错态度很满意,出门后还不忘嘱咐我:“回家好好和你的妈妈聊聊。”我点了点头,却在转身那一刻用力地翻了个白眼。我妈拍着我的肩膀,不住地点头:“老师,回家我一定好好教育她。”走廊的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来,我妈一边低着头看成绩单,一边缓慢地走出了教学楼,没有说我一个“不”字。
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目送着我妈瘦小的背影慢慢地融进翻滚的秋风中,心里像是也被这萧瑟的秋风吹过一般,有些清凉,有些凌乱。
[3]
那天晚上放学回家后,我妈依旧没有教训我,甚至做了我最爱吃的排骨。饭桌上,我妈努力地从脸上挤着笑容,不停地给我夹着菜让我多吃点儿。
我以为我妈的气已经消了,这件事也就此翻篇了,整个人开始放松下来。把妈妈切好的一盘水果吃了个精光后,我开心地爬上了床。半夜,我尿意难忍,起身上厕所,迷迷糊糊间瞥到妈妈房间里的灯还亮着,用力地挤了两下眼睛,我顺着门缝,努力地向里面观望着——昏暗的床头灯发出橘黄色的光,妈妈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住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泪水一滴一滴沉重地掉落,膝盖上平铺着我的成绩单……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全身的困意都消失了,窗外的月光那么凉,那么亮,妈妈沉甸甸的泪珠打在我的成绩单上,也打在了我的心头,像是刚刚淋过一场瓢泼大雨,我的内心冰冰凉凉的。
我强忍住想冲进屋安慰妈妈的冲动,踮着脚动作缓慢地转身回了房间。
那是我出生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妈妈流眼泪,爸爸去外地工作时她没哭,姐姐嫁人时她没哭,又或者她都哭了,只是没让我看见。可是这一天,妈妈的泪水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我的眼前,我只觉得胸脯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呼吸都变得困难。
[4]
第二天起床后,妈妈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依旧笑容满面,我假装没看见她眼下厚重的黑眼圈,一如往常地吃饭。
从那天之后,我的叛逆期就结束了。我开始无比认真地面对中考,无比勤快地学习。老班对我的改变也惊得目瞪口呆,问我怎么突然之间浪子回头了,我笑了笑,没说话。
如果你也曾看到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妈妈因为你的叛逆一个人在夜里手足无措地默默哭泣,我想,你也会思绪万千,也会于心不忍,也会浪子回头。青春已然成长,我不想再让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