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年。罐头是最佳的佐餐，开口菜。
父亲虔诚地拿起螺丝刀，撬开盖子，撬开我们的欲望。
所有的眼睛里都是品藏香甜的渴望。
父亲用勺子舀起一块，大喊母亲的名字。母亲一阵踮踱，从厨房小跑至父亲的身旁，羞涩地张开嘴，含过父亲焦急地递上的果实。从他们彼此流转的眼神里，知道，爱的味道，很甜很甜。
二
父亲是高大的山。
山也有软弱的时候。
父亲的一颗牙齿需要拔掉。
在牙医拿起钳子的瞬间，父亲忽然起身欲逃。母亲一下子按住父亲的肩膀，厉声斥责，手却紧紧地攥住他的手。
父亲像个孩子，安静地坐下来，张开嘴……
三
北方有座名山。
父亲领我们到过他能够到达的所有地方，唯独没有领我们到过那座山。而那座山风景离我们最远也最美。
他却领母亲去了这个地方。
他们手挽着手攀上了那座山，留下了珍贵的照片。
照片中的母亲跟父亲挨得很紧，笑得甜蜜而满足，像个情怯的小女孩。
母亲走后，父亲多次偷偷去过那座山，并且念念不忘那座山。
四
高校的通知书递给母亲的瞬间，母亲摸出老花镜，眯着眼睛一字一字地抠着。眼里晶莹。
父亲一把拿过来，大声地读着，读着读着就笑了：“我老闺女聪明，像我！”
母亲瞥他一眼说：“哼！不害臊，念书的时候，是谁总照抄我作业？”
父亲嘿嘿笑着说：“像你！像你！”
五
母亲病重。父亲轻轻地给母亲擦后背，裹住悲伤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做我的老婆吗？”母亲想了想说：“我愿意。你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你总是把家里的大事担过去，不用我操心。”
父亲搂过母亲，泪水悄然淋湿了母亲的头发。
六
母亲去世以后，六十岁的父亲没有再娶。
七
父亲迷上了看影集。就像母亲活着的时候他曾经耻笑的那么痴迷。目光尤其在那张唯一的全家福上逡巡不已。
他对小孙女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唯独她撕影集时会动怒。他偷偷地翻过影集后，不怕麻烦，踩凳子把它藏在高高的柜子里。
于是，小孙女有个条件反射，什么都敢鼓弄，就是不敢靠近那本影集半步。
八
十年后，七十岁的父亲去世。
那一天，正是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有人说，他赴了一个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