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二胡

作者:紫云烟 日期:09-04 09:09 阅读:

  父亲离开我们已有十几个年头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免想起我的父亲,也不由得想起父亲的二胡。

  在我小的时候,村里唱戏就像过大年,家家户户邀请亲戚朋友不说,就连吃饭也得像个样,孩子们更像是从笼子里飞出的小鸟,欢喜的不得了。父亲是村里剧团的司鼓,专奏二胡。唱戏的时候,我往往挤在前台,直盯着父亲摇头晃脑的拉着二胡,别提多神气了!

  演出结束后,父亲把二胡擦得干干净净,挂在东屋的墙上。闲暇时,摘下来不时地抚摸它,有时放开喉咙,自奏自唱一番。

  夏日的夜晚,星光闪烁,蛙声一片。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忘却了疲劳,聚集在我家门前的老榆树下,父亲悠扬的二胡声,村民们高亢的信天游,孩子们嬉笑追逐的欢笑声,伴随着人们度过了一个个美好的夜晚。

  一年一度的春节,是最让人心动和留恋的节日,尤其是除夕那个不眠之夜。父亲的头剃得光光的,脸刮得净净的,给我和小伙伴们准备了丰盛的零食,我们穿着崭新的衣服,围坐在炕沿边,一边磕着瓜子嚼着糖,一边聆听父亲抑扬顿挫的二胡声和洪厚的晋剧唱腔。父亲边唱边讲,《铡美案》、《赤桑镇》、《十五贯》、《窦娥冤》等许多经典名剧从他嘴里讲出来,就变成了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父亲深入浅出的讲解,富有哲理的评说,使我们领悟了中国历史的博大精深和华夏文明的源远流长。包公的刚直不阿、匡扶正义;况钟的断案如神、执法如山;窦娥的惊天动地、感慨苍凉。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并且鞭策着我司法生涯,成了我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

  我在父亲的二胡声中渐渐长大了,可父亲为了生计渐渐衰老了,上要顾及年迈多病的奶奶,还要承担三个学生上学的沉重负担,单靠种地的微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在农闲时又背起了二胡,跟着剧团开始走村串户风餐露宿的演出,父亲超负荷的辛勤劳作,背也弓了起来。可每当看到我们优异的成绩单或一张张鲜红的奖状,父亲的眼里放出亮光,刻满皱纹的脸绽出灿烂的笑容,这时,父亲总要烫上一壶老白干,奏起那不朽的二胡曲。

  两个哥哥先后考取了省外的大学,我因不堪家庭的重负,向父亲提出辍学务农的想法,可遭来的是比《三娘教子》还严厉的教训和责骂,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淌出了两行泪水,我的心在抽泣,父亲在恨铁不成钢啊!我又怀着沉重的心情重返校园。后来我又考取一所政法院校,毕业后当了一名人民法官。

  当我身穿庄重笔直的法官制服,头顶国徽肩扛天平,出现在父亲的面前时,父亲像是不认识似的端详了半天,忘情自语:我家出官了!我家出官了!此时的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

  晚上,酒酣,父亲照例拉起了他那心爱的二胡,“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衙——”父亲略带嘶哑的唱腔在小院里回荡。

  父亲去世后,我把伴随了父亲一辈子的二胡和他埋在一起,墓碑的右下角也刻了一把小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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