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我快十八岁了,和大学同学沿中横公路去写生。夏日的山绿得逼人。
一天下午,我和三个男同学一时兴起,往一座被我们端详了很多天的高山上爬去。那是一座非常清秀的山,被众山环绕,隐隐有一种王者气质。
当我们经过一个多小时累人的攀爬,终于到了一处长满荒草的斜坡时,天已经慢慢暗下来了。面对着眼前起伏的山峦,身后是一片斜斜地向上延展的草地,风从下面的山谷里吹上来,我们惊讶地发现,在这荒草丛生的高山上,竟然盛开着洁白的山百合。
而在那一刻,我心里开始感到一种缓慢的痛苦,好像有声音在我耳旁,很冷酷地告诉我:你只能拥有这一刹那而已。在这以前,你没料到你会有;在这之后,你会忘掉你曾有。山百合才是完完全全属于这里的,你只不过是一个过客。
黄昏时的山峦,有一种温柔而凄怆的美丽。三个男孩子躺在我身后的草坡上,大声地唱着一些流行歌曲,荒腔走板地,一面唱一面笑。青春本该是这样快乐无忧,而我,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呢?为什么要怔怔地站在这里,对这些在我眼前盛开的山百合怀着一份忌妒的心思呢?怀着这样一份强烈的忌妒,我采下一大把洁白的山百合,将它们紧紧地抱在怀里,带下山去。
可是,没有用,真的没有用。正如那声音告诉我的,我仍然无法握住那些逝去的光阴——那些被我摘下的山百合,很快凋谢了。可是,在我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它们总是盛开在那荒草丛生的高山上,清纯又洁白,在灰绿色的暮霭里,对我展现出一种永不改变且永远无法触及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