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辛梓穿着敞开衣领的衬衣斜靠在楼梯口抽烟时,我知道心中保留的最后那一份美好已不复存在。曾经穿很抢眼的衣服站在祠堂门口,我才注意到了高高瘦瘦、沉默寡言的他。后来他很小心地向我要我的电话,我们俩聊了足足有2个小时,谁也不愿先放下电话,直到后来电池没电。那个害羞腼腆的辛梓已经不在,那个喜欢穿淡紫连衣裙站在巷口等他一起上学的我也已经长大。我只看到了他的胳膊的外侧刺了一个“Y”,我知道它代表隔壁班的一个叫叶烨的女孩。
我剪掉了长长的头发,换了一个正时兴的学生头。辛梓不知道我这一头长发曾经是为他而留。难得见到他回校来上课,轻描淡写地瞥了我一眼就在座位上坐下了。没有修剪的头发,刺眼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混混或者街头流氓。上午段长拿着“羊毛剪”来的时候他便又逃了,在这所戒备森严的重点高中,辛梓的种种行为无疑是自掘坟墓。
阿包是我的前桌,她是那种雷厉风行的女生,我们俩原本风牛马不相及。她会裹着大浴巾走门闯舍地怂恿大家向班主任提出换宿舍;她会跟男生合谋用楼道的大垃圾桶装满水从五楼的阳台上砸下来;她会在深秋的大清早套着宽宽的大衣从男生宿舍楼下来;她还会……总之她坏透了,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生,一个让段长头痛、让班主任咬牙的差生。但是她却能在12班这个文科重点班占有一桌之地,因为那栋实验楼是阿包那有钱的老爸投资建的。从阿包身上我提早看到了社会的黑暗面,从她身上我也看到了一个差生,没有朋友的差生的孤独。她会扯着嗓子骂我的后桌“贱人”,说是讨厌在老师面前谄媚的女生。其实这就是阿包,率真、不矫饰,我倒是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天一转凉我就很容易感冒。去年辛梓送给我的粉色毛线手套套在手上还是暖暖的,只是洗了发白了。像是过去了的情,随着岁月的流逝,沉淀在过去的某个路段,而我们已走出好远。
辛梓的妈妈叫美姐,我叫她美姨,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曾经她穿着红色小背心和白色长裤来校给辛梓送药时就已经震动了全年段,阳台上挤满了人头,一个个惊呼“真是个大美人啊”!而当我推开防盗门,却看到了这个美人一脸憔悴地舀着汤勺寂寞地喝粥。“美姨,我妈让我给你送冰果冻来了,我爸这次出差回来又带回好多呢。”我说。
“嗯,放进冰箱里吧。过来坐吧。”美姨气若游丝地说。
“辛梓去上课了没?”她问。
“早上是有去的,后来…”
“后来,又逃了,是吗?”美姨早料到,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说完美姨又抽噎起来,“是他爸对不起他,他在学校里才会抬不起头来……”
“美姨,我帮你找到他,辛梓不是那么坏的学生,他…他只是还没调整好心态,现在他是叛逆的,过了这段时期就会好了的。”我替美姨擦去眼泪安慰道。
从辛梓家走出来,我暗暗地想,拯救辛梓也是拯救美姨,我必须要找到他,不能让他再堕落了。
由阿包那里得知辛梓最经常去一家地下室斯诺克厅,上午一放学我背着书包就找到了这家地下游戏厅。在嘈杂的摇滚乐里,我看到了穿白色衬衫的辛梓,专注却又游离似的盯着眼前的台球。“辛梓。”我叫他。他转过头来看到我到底有点吃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不回去好好读你的书,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说完又继续打他的球。
“你知不知道美姨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你不回家不回学校把自己搞得有多糟。”我只能吼着说。
“关你什么事,没人在乎不是更好吗?”辛梓脸也不转地说。
“没人在乎吗?是你想要得到在乎的人不在乎吗?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你叫我回家,回哪个家?那个贪污犯的家?那些用不干净的钱堆砌起来的金阁吗?”辛梓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哀伤到让我的心口疼。
“那你也应该面对现实,好好生活,你现在这样对得起谁?”
“我是对不起谁,我也对不起我自己,但是…但是我就是无法让自己面对…”辛梓别过脸去。
我们从地下室走出来,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我们睁不开眼,照在这张还显稚嫩的脸上,而他却要承担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辛梓向我问关于叶烨的事情,我很平静地回答了他。我要做到比他冷静才能被他需要。对于他们俩的事情我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为了这个女孩辛梓跟一个学长打架,惊动了校长,后来他们俩都被处分了,而叶烨也请了2个星期的假没来上课。“红颜祸水,瞧她xx的,不就长得好看点就来祸害人间。”阿包又在愤愤不平。我不想卷入他们的是非中,很多事情此时不可说,也许到彼时一切便会豁然开朗了吧!
辛梓终于肯回校上课,我把帮他抄好的笔记递给他,他轻轻地道了声谢,衬衫里若隐若现的“Y”刺得我眼疼。
教室里偶尔角落里会有人提起前不久的那一件贪污案,辛梓也开始学着变得坦然,该面对的终究无法逃避,学着坚强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璀璨繁星下,我和阿包躺在草坪上侃天侃地做最后的告别——毕业将近,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采取裁汰法,阿包将被排到20班,将再也不是我的前桌。阿包像往常一样哀天悼地的。而我对大人的世界仍是一无所知,那些安排是大人世界的游戏,而我们永远是棋子。就像我永远不懂辛梓想要什么的一样,永远无法探测的男生世界,充满神秘却又使我困惑不堪。
“阿包,有烟吗?”我问。
“什么?”阿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