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来了

作者:筱扣扣 日期:12-03 18:12 阅读:

父亲来了

  1

  父亲要来了。

  母亲得去北京给哥哥看孩子,房小人多,父亲也帮不了什么忙,不便同去;一个人呆在老家,又怕没人照应,也怕邻居们说闲话。我答应让父亲过来我这里。于是,父亲和母亲同时从老家出发,一个北上进京,一个南下到武汉。

  一个周日的下午,我去车站接他。车早已抵达,旅客们都下了,带着自己各样的行李离去,又有要乘车的旅客拉着自己大小不一的行李进站找自己要乘的车次。

  车站,永远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永远都是人来人往,进的进,出的出,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笑的笑……有多少重逢发生在车站,就有多少分离发生在车站!车站,承载了太多的悲欢离合。

  虽有好几年没见着父亲了,但是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只一眼,我就认出了他。他站在离出站口处不远的一棵大树下,行李在他的脚边,穿一双圆头的解放鞋,两手叉着放在腰间,眯着眼睛,头抬得很高,为越过遮住他视线的人群,他踮着脚不断地往左或往右侧着看。依稀看得到他微微发亮的头皮,头发越来越稀少了,发色灰白偏多,耳朵两旁,脖子以上有一点若隐若现的黑色,顽强地混杂在灰白里,并不影响它们的光亮整齐。他在尽量朝出口处张望,生怕错过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

  我大声喊他,冲他招手。他循着声音找到我,给我一个释然的微笑,随即附身收拾着行李。是三个行李袋:一个行李袋里装着老家土特产,一个手提行李袋里装着他的换洗衣裳及日常洗漱用品,一个有肩带的袋子装着他的二胡。他手脚麻利地把二胡背在右肩,左右手各提着一个行李袋,我伸过手去要帮他提一个,他拒绝了。

  我们一前一后相跟着出了车站,他瘦小的身材行走在我前面,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笼着一层朦胧的金黄,我竟想起了旧社会背着二胡走街串巷卖唱的街头艺人,苦涩在我心头蔓延开来。

  一路默默无语。到家了,放下行李,为他铺好床,又给他交代好家里一应巨细。他忙着点头,连声“嗯”着,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清楚。

  第二天,我给他做好早饭,自己又慌着去上班,一阵忙乱之后,家里很快就剩了他一人。陌生的环境,人不熟,语言不通,我没想过他该怎么度过这些日子。很多个下班的时候,推开门进屋,静悄悄的,以为他外出溜达,他却总坐在他睡房的角落,翘着二郎腿,左手握着右手的拳头放在大腿上,凝神盯着一个地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到动静,他回过头,嘴角露出笑容:“菜都洗好了,只炒就行。”我点头:“好,我去炒菜。”他洗了很多菜,我买的菜他几乎都洗了,有一次,竟洗了五个菜,用大大小小的盘和碗装着,他不知道我上班已经站了一天很累吗?炒五个菜,又该站多长时间?而且,两个人而已,吃得了这么多菜吗?我告诉他以后不要洗这么多菜,他答应了。下一次下班回来,一个菜都没洗,我问原因,他说冰箱里菜太多不知道洗什么菜,也不知道我爱吃什么菜,怕洗的菜我不喜欢。以后每一次出门,我都把该洗的菜拿出来放好,细细教他什么菜该怎么洗,洗多少遍,各样的菜洗好了应该放在什么样的碗或盘子里。他不住点头。

  其实我跟父亲不亲,没有什么感情。小时候的虚荣心,让我在同学们面前不愿提及他的存在,他也很少与我交流,甚至有好几年,我没与他说过一句话。他唯一一次去学校,是因为天气陡然降温,母亲让他给我送棉鞋,我甚至没看清谁在我旁边扔下一双棉鞋,他就消失在黑黑长长的走廊里。我的眼光连弯都不肯转一下。小小少年倔强的心,有时候硬得像一块铁。现在他来了,依然极少与他交流。而生活中的种种不习惯,因为没有磨合的时间,也因为没有起调和作用的人,两个本来有点生分的人猝然撞到了一起,矛盾便裸露在眼前。

  他习惯早起,到点他必然起床,双休也是如此,全然不顾我上班一周想要好好睡个懒觉。他一起床,卧房、客厅和盥洗间的门便“吱吱呀呀”响个不停。他走来走去忙着刷牙、洗脸、梳头、刮胡子、上厕所;他刷牙,大声咳嗽擤鼻子;他洗脸,不断撩水拧毛巾;他刮胡子,刮胡刀“嗡嗡嗡嗡”响个不停;天然气的冷热水管,他总分不清,厨房里热水器过会儿就“轰轰”响着;偶尔,他洗衣服,水龙头开到最大,水“哗哗”放着,衣服一遍遍清着……我被吵醒,提醒他轻点、小声点。他答应着,稍稍片刻,就有杯子和地面撞击的声音,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厨房里开水壶“吱吱”烧水的声音,他靸着拖鞋时快时慢“啪嗒啪嗒”的声音……我没法再继续睡,于是起身,澡盆里,他的衣服裤子,外套内衣,甚至袜子,一起漂浮了满盆。我看得目瞪口呆。

  他嗜好看天气预报,每晚七点半新闻联播一结束,他就掐着时间换台了,一个台听完了没听清楚,又换另外一个台;听完了还要比较两个地方温度的差别,因为听得不是很仔细,再换一个台……我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热衷于看天气预报,他第二天并不需要出远门,第二天他要做的事跟天气也无关——至今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爱看这个节目。母亲为这事责骂、讽刺过他多次,他每次总能顶着震耳欲聋的骂声依然坚持看完,然后接着去做看天气预报前没做完的事。这个嗜好于是带到我家。一天傍晚,我在码字,他洗完澡着手洗衣服,时间和着水声慢慢流逝,转眼就到了新闻联播结束的时间,他没有问我到了几点钟,闹钟也没有动静……没有人提到跟时间有关的事,我估计他忘了时间忘了这事。可是,他突然抬起身,飞快地把手在裤管上擦一擦,其实并没有擦干,还隐约滴着水。他匆匆走进客厅,“啪哒”打开了电视,熟练快速地调到中央电视—1,主持人正在笑容可掬地用纯正的普通话迎接这位忠实的“粉丝”:“下面请看全国天气预报……”他专注地看完,全然不顾我一旁愕然的表情。看完之后,他满意地“啪嗒”一声关了电视,继续去洗衣服。电视机于是在他日复一日快速地开和关中渐渐露出病态。

  我上班的时间,他闲呆在家里,无事可做,叫他练毛笔字,没兴趣;教他学电脑上网,怕坏了眼睛;鼓励他去学车,胆子又不大;让他拉拉二胡,担心吵扰了邻居……只好在附近逛逛,要不就回家里来坐着。我给他买了零食,告诉他闲时可以吃一点,可是到了饭点,他吃不下饭,问原因,零食吃多了,坏了胃口,我一看,仅一天功夫,零食只剩了一半。他真是个实诚的人。再出门上班,便再三嘱咐他,多出去转转,小区景致还不错,附近几个街心公园也值得看看,零食少吃,还是以饭菜为主。他不去,在屋里到处找事做:那扇坏了框的门,他找木条把它修好了;那把缺了一条腿的椅子,他给钉上了;窗户缺了一块玻璃,他给补上了……重点要说的是那把刀,他几乎每隔一天就要磨一次,刀刃磨得薄薄的,闪着凛凛的寒光,切菜如泥,可是因为时令是冬季,我洗菜切菜时常由于手冻僵不听使唤,因此锋利的刀锋常常割伤了我的手。一次,两次……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把受伤的手伸给他看:“你不要再磨刀了,不要再磨了。家里又不是天天有肉切,有骨头要砍。刀已经够快了,你看我的手,被割得大伤没好,小伤不断。”他听着,看着,沉默着,眼睛黯淡无神。

  很多的时候,我下班回家来,默默做好饭炒好菜,等菜都上桌了,给他准备好碗筷,又倒好一盅酒,喊他来吃;有时煨了汤,先给他盛上满满一碗……他没有多的言语,默默喝完吃完,等着我吃完,他就开始收拾餐桌上的残局,洗碗筷刷菜锅。通常,这些碗筷他是洗不干净的,滑腻滑腻,我总趁他不在,就又洗一遍;就算没机会重洗,下一餐吃饭,还得再洗。

  更多的时候,哪怕我有时休息在家,我们一起愉快闲聊的时间也是极少,翻来覆去的那些陈年往事,并不能激起我们的共鸣。时常听到他在悄悄叹气,我觉察出他的不习惯不快乐。因为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这么多年在外面,真是亏了你。

  年关渐渐近了,哥哥给父亲打电话,请父亲赶去北京过年,并快递过来一张火车票。接到火车票快件的那一刻,我看到父亲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在等待去北京的那几天,他走路的脚步比以前也轻快了许多:他其实也是不愿意住在我这里的,没有母亲在身边,他如一只失群的孤雁。

  父亲来了,又走了!

  我静静走在他住过几个月的屋里,竟觉出一丝丝失落。

  阳台上,那个他唠叨了很久的拖把的把,缠上了厚厚一层布条,完全严严实实盖住了裸露出的钉子,他一直是怕钉子扎了我的手。在他屋里的抽屉里,放了几百元钱,还留了一封简短的便条,感谢我这几个月来给他的照顾,感谢我给他添置的衣服和鞋子,愧疚于自己的能力有限,给我添的各样的麻烦……还没看完,泪奔!

  这一年,父亲59岁!

  2

  父亲要来了。

  他感觉听力一日不如一日,耳鸣越来越厉害,尤其早上难受,耳朵里有不断绝的轰鸣声,无法睡觉,就算勉强睡着,第二天醒来,头却昏得厉害。我无法感同身受他承着的折磨,他无法用言语描述他现在受着的苦痛,只是说:“难受,太难受,个人只知道个人的苦。”

  “那么,你就到武汉来吧。带你到协和医院去看看。”我接到电话,这样答复他。他满怀希望地同意了。我连夜在网上给他挂了协和耳科最好的医生。

  耳鸣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已经有好几年了。有时谈起,我略带责备:“当时觉得不舒服就应该去看啊,在北京住了几年,也没说去看看。那里应该有全国最好的医生和医疗技术,早看早舒服。”他一脸的无奈:“那时,你妈不同意,说年纪这么大了,没什么看头。”我不语。

  几经周折,父亲终于来武汉了,一个人。这次行李少多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就装了全部的衣服及日常洗漱用品。我开着车去接他,我看到他厚重的眼袋,头发越发的稀少,白的更白,灰的更灰,黑色淹没在其间不见踪影。他望着我,眼有泪光,似有千言万语,却不曾开口说一个字,或许是无从说起。车上,我只盯着前方,对他说:“家里的菜刀不快了,你有时间给磨磨。”他答应了。

  挂好号,需要等待两天才能就诊,家里并没有什么事要帮忙操心。他按我的安排磨好了刀,我上班回来问他:“刀磨了吗?”这次他没拖长声音问:“啊?——”而是快速肯定地回答我:“磨了。磨好了。”他看着我去厨房拿刀出来切菜,等待着我的评价:“嗯。好快!比以前快多了。”“那当然,你的刀先被你剁得卷了刀锋。”他微笑着,如一个得到老师表扬的学生,知足、高兴。

  闲下来的时候,他搬着一张小靠背凳子,坐在阳台上,翘着二郎腿,左手握着右手的拳头放在大腿上,俯视着楼下马路上的车来人往,一言不发;久了,也会换一个姿势,双腿都踩在地上,一只手扶一个膝盖;有时弓着背,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间或用手掌擦一下眼睛……时间坐得有点长了,他会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前方,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偶尔听得他长叹一口气,我从厨房窄窄的门缝里偷偷看到他的背影,孤寂、落寞;楼前车来人往,喇叭人声不断,拥挤、嘈杂,而我却觉出这热闹与他无缘。

  我极少与他聊天,我有我的事要忙,顾不上细说;他耳背,说一遍他听不见,总是在问:“啊?什么?-------”我实在没有耐心一直说到他听清楚为止;他跟我聊的人和事我不熟悉,我跟他说的事和人他不理解。——我们最终聊不到一块,于是,只剩了沉默隔在我们中间。

  日常的对话就是“早上你要吃什么?我给带。”“记得多喝水。”“吃完了吗?”“吃饱了没有?”“这个周末有空,带你出去玩玩。”……简短,听不清我在说什么,多数他还是在问“啊?”我再大声多说一遍,他才默默点头,很少有拒绝的时候。

  有时工作忙,时间太紧,中午不愿奔波在太阳地里,我把他午间要吃的饭菜安排好,细致到把煮饭的水都给放好,微波炉热菜多长时间都给细细交代清楚,我大声地慢慢说着,他不住点头。怕他听不清楚,我在便笺上再写一遍。做好一切,我安心离去,工作的繁琐与忙碌让时间过得飞快,我不知道他这一天独自一人是怎么过的。

  下午,六点钟左右,我下班了,骑电动车沿着马路牙子前进,前方是一大轮即将坠下的夕阳,血红,没有任何光辉,美得悲壮。右边人行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交换着左右脚站在那里,朝我要回来的方向张望,看到我,露出孩童般欣喜的神情,这情景是那样熟悉,只是角色已经互换,曾经我就是那个等待父母回家的孩子,现在,我成年了,父母老了,换作他们等我回家,只是那些同样欣喜的表情,几十年前和几十年后,出现在了不同人的脸上……我的父亲,他是真的老了!其间无数个几十年来相处的镜头交错着不分排名争先恐后拥到我眼前,我来不及辨认仔细何时何地何事何人,时光就这样“倏地”从岁月里溜走,快得你来不及伸出手去遮挽……泪涌上来,模糊了眼睛,幸而我戴着墨镜,他看不出我内心的波澜:“走。我们回家。”我骑着车子在前面,他慢慢跟在后面,站在车棚边上看着我停好车,迫不及待从我车篓里拿过我的一应物件,看着我双手空着,他才心安。在他眼里,我永远是他的孩子!他总想尽他的能力来帮我减轻负担。

  我问他今天的日程安排。他说:到处转了转,走到你们单位去了,没看到你,又走回来。这么热的天,他没有带任何的遮阳工具,单位离家单程两公里左右……我可以想象他走在异乡的路上,身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而这繁华与喧嚣,渐渐与他绝缘,他只生活在自己的一方世界,心里只有他的女儿,他愿意为了女儿,忍受这孤寂,顶着毒辣的日头,只为与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靠着这逐渐缩短的距离,减轻一点点孤独,一点点寂寞;增加一点点温情,一点点充实。他内心一定有难以言说的愁苦,无法说,无从说,亦无人说。哪怕再炽烈的阳光,估计也无法驱散他内心深处的阴霾。

  他问我要海绵,棱长10厘米的正方体厚海绵,要做一个地书笔。我说我得托人要才能有,等几天再有。他等不及,趁着我去上班,向一家快递打听到哪里有做沙发的厂子,来回走了几个小时得到一块海绵。我下班回家,他已在阳台上鼓捣了许久,地书笔头已初具模型,我默默看着,他默默做着。终于成型了,他长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那个地书笔头,配在那杆塑料水管上确实不错。他又问我要字帖,我给他找出家里所有的钢笔毛笔字帖来,他挑了两本毛笔字帖,翻了翻,说:就是它们了,可以带去练地书。我稍稍心安,总算他有点事可做了。闲暇之余,他还会去政府老年活动中心看看,看其他人打乒乓球、练书法、下象棋……他独自一个人去,又独自一个人回。他说:要是你妈在就好了,走到哪里都有一个伴。而母亲,此时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两个月!

  这段时间,我带父亲做了各样的检查,打针、输液、吃药、复查。两个月过去了,医生下了诊断结果,父亲的耳鸣没法痊愈,上了年纪的人,这样那样的毛病总是有。这个消息是我告诉了哥哥,哥哥又辗转告诉了父亲。下班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父亲从小区外面回来,他正在低头大声擤鼻子,等他收拾好抬头,我正望着他,他一脸悲苦地看着我,像个无助的小孩。“怎么办呢?你哥说耳朵治不好了。”他说,鼻头红红的,话语里似有哭音。我安慰他:“医生说了,有一个慢慢恢复的过程。不能太着急,要有信心,会慢慢好的。”他的眼里慢慢闪着光芒,像个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跟着我慢慢回家。

  过了几天,父亲觉得在这里终究帮不上什么忙,耳朵治疗效果不佳,小区里的人又不熟,走到哪里寂寞就跟到哪里,走到哪里孤独就跟到哪里,他最终选择回老家。我开车送他,一路默默无语。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十岁那年的全家福,那是春节,我和哥哥站在他和母亲的一左一右,时间如白驹,毫不费力就跑过了二十多年的光阴……所有的一切,似在昨日,只是这一次,母亲已永远缺席!

  距父亲上次来,时间已过去九年,我离开当年工作的单位已有八年,其间房子换了、车子买了、职称评了、工资涨了……你每天在时光的隧道穿来梭往,走着相同的路,做着相同的事,看到的那些人那些事,每天看到的似是一个样,可是不留意间岁月渐渐爬上每个人的嘴角和眼角,留下褶皱;爬上每个人的头发,留下灰白……你只有看到同龄人的岁月痕迹,你才会想到岁月也不会对你留情!如今,我看到了父亲的苍老,我算出他年龄的确数,我知道自己已不再年轻!时间还用它最可怕的手段,收走那些已然没有时间的人,让你在不经意间,把你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带走,把挡在你前面的人一个个变少,最后,让你一个人直面时间,你甚至可以看到对面死神狰狞可怖的面目!

  父亲来了,又走了!

  是夜,静静躺在床上,思绪又在穿越时光隧道,泪在无声无息流淌,缕缕清幽的花香沁入心脾,我最爱的栀子花香!窗台上,它们洁白朴素,尽力绽放,默默散发香味儿——是父亲,每天换上新鲜花朵,只愿花香能伴我安然进入梦乡!然而时光随花香渐渐流逝,花朵又随时光慢慢枯萎,我们所有的时光,都滴在无法察觉的时间的流里。你就在日复一日地经历着你跟常人一样的所有年龄阶段,而你,却不自知!

  这一年,父亲6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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