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惜君如常》
董小姐死了。
有人把这消息告诉我时，一个人在水边发了一下午呆。
夏天的时候，每天去散步。穿过小城的隐秘街道，总有穿着暴露的女子在那招揽生意。我们彼此漠视。她漠视我走过，我漠视她们招摇，眼神里的欲望。她们不在乎地发出像雷声一样邪恶的笑，坐在那里喷云吐雾，眼神中俱是不在乎和赤裸裸的引诱。
那天下雨，没带伞。又经过她们的门口。
董小姐忽然喊我：来，给你把伞。
她在雨中廊下站着，黑色蕾丝，艳红嘴唇，两条大长腿摇晃着。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她素颜素服的时候真好看，安静得像个高中生。
“没有办法，得养活孩子和老人。他又出了车祸，瘫在床上。我的腰受过伤，又干不了什么重活……我瞒着家人说出来打工，有时一个晚上接十多个客人，一夜挣一千多。我当过保洁，保洁一个月也就一千多，我吃不了那苦……”
她一个月去邮局汇一次钱，汇款的纸条都留着。“卖的钱，都是卖的钱。”因为抽烟，她的嘴唇和眼圈都是黑的，我们在小酒馆中喝酒，她不让我喝，自己却可以喝十多瓶啤酒。
请她来家中喝过茶。
她素颜出场，提了很多东西，进门就下厨房，烧了好多东北菜。
她素颜时真好看。
接电话时立刻换一张脸，和男人打情骂俏。接孩子电话时，一腔柔情：“宝宝等我，过几天妈妈就回来了。”
冬天的时候，她给我织了一副手套，我喜气洋洋地戴上。她流泪问我：“你咋不嫌脏呢？”
我笑着说：“不脏呢。”
春节，她回老家过年，过马路时出了车祸，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我还留着她发给我的一条短信，那条短信中说：我从前可喜欢穿白裙子了，干了这个就没再穿过……我以后还想穿白裙子，你说好看吗？
“当然好看。”我说。
我偷偷给她买了条白裙子，她还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