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百花竞放,西花厅的海棠花又盛开了。看花的主人已经走了,走了十二年了,离开了我们,他不再回来了……到这个盛开着海棠花的院落来居住,你住了二十六年了,我比你住得还长,现在已经是三十八年了。”
1988年4月,中南海西花厅海棠盛开,邓颖超睹花思人,写了这篇散文,怀念逝去12年的丈夫周恩来,怀恋自己与周恩来之间如海棠花一样馥郁温暖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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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的一个夏天,当时还只有15岁的邓颖超(原名邓文淑),穿着白衣黑裙,在南开大学的礼堂里满怀激情的进行演讲。
她用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台下的同学,谈及家国之忧时声泪俱下,使得在座的不少学生也随着悄悄啜泣。
正在激情演讲的邓颖超并不知道,此时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周恩来目睹了这一场面,并被她所感染,此时的她更不知道,当时21岁的周恩来在笔记本上认真的记下了她的名字——邓文淑。
集会结束,邓颖超和同学们正要离开会场,周恩来快步走上前,很赞赏地说道:“你们讲得真动人啊!”。
她抬头一瞧,看见一位英俊的青年站在自己的面前,浓眉下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正含着笑容注视着自己,便大大方方地答道:“讲得不好,请多指教。”
一番交谈下来,邓颖超向周恩来提出邀请,希望他能为自己参加的义演提供指导,当时周恩来要写稿、要编排、校对《会报》的所有稿件,但是他依然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这份邀请。
观看完毕后,周恩来还提出了自己的观感,帮助邓颖超一点一点的改进,这场景让邓颖超一生都难以忘记。
-02-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产生在第一眼,刹那间的电光火石便海誓山盟,大部分的爱情需要时间来培养,就如涓涓细流汇成大海一般。
“我与你是萍水相逢,不是一见倾心,更不是恋爱至上。”
邓颖超这样回忆自己的感情,他们之间并没有像预设中一般两情相悦,那时的邓颖超只听说周恩来主张独身主义,却不知道那个勇敢站在讲台上的自己,已经让周恩来一见钟情。
1923年,邓颖超突然收到周恩来从法国寄来的一张明信片,在这张印有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画像的明信片上,周恩来写道:“希望我们两个人将来,也像他们两个人一样,一同上断头台。”
这份感情对邓颖超来说太突然,对他们身边的人来说也是,周恩来是当时的四大美男子之一,而邓颖超却相貌平平。
邓颖超在与人闲聊时说:“我们也没有计较谁的长相,恩来长得比我漂亮,我长得并不漂亮,连我自己都有些纳闷他的追求。”
周恩来说:“还记得当年在天津开大会吗?你第一个登台发言,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1924年,周恩来从法国回到广州工作,当时已经在书信中确认关系的两人,却依旧没有见面,这份感情依然靠书信维持。
爱情中的女子,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希望自己的爱人能把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更不用说已经五年未见周恩来的邓颖超。然而周恩来不是普通的男子,邓颖超的小心思,便只能放在心里。
从上海奔赴广州的邓颖超见到周恩来没有来接她,而她事先特地发了电报告知抵达时间,这让她心中有些失望和生气。在寓所里好不容易等到了五年未见的心上人,然而周恩来只是对着她点头笑了笑,随即又出去工作。
邓颖超委屈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怪他连一句话都不说,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爱一个人,必得先了解一个人。
尽管邓颖超的小心思没有得到周恩来的迎合,但是她了解周恩来,心里失落了一小会,便开始张罗起自己的工作。她自己本也就是如周恩来一般的人,工作永远都是摆在自身的前面,身边的人都感慨:“这真是相似的两夫妻”。
-03-
爱情里最重要的,就是相互扶持。动荡的时期,周恩来没能给邓颖超富足稳定的生活,还要带着她四处奔走,然而邓颖超依旧不离不弃,“和爱的人走到哪,哪里都是家。”
长征路上的周恩来因为工作压力大,身体支撑不住而病危,行进中的队伍医疗水平有不够,不能开刀或穿刺。
邓颖超默默的守护在昏迷的周恩来旁边,哪里都不去,直到周恩来从昏迷苏醒,她那悬着的心和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1954年,周恩来前往日内瓦参加会议,邓颖超留在北京,海棠花盛开的时候,她想到周恩来最爱海棠花却不能亲自来观赏,于是便剪下一枝海棠花做成标本压在书中,托人带给了周恩来,“羁客有家归未得,对花无语两含情。”
周恩来感动不已,托人带回一朵芍药花送给邓颖超。周恩来回国时特意把那枝海棠花带了回来,邓颖超就用一张纸作衬,把海棠和芍药放在一个镜框里挂了起来。北京–日内瓦,海棠–芍药花,象征着俩颗思念之心的信物。
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太过美好,所以命运总爱开点玩笑,让这份美好不能圆满。孩子,是邓颖超和周恩来这份感情里唯一的遗憾。
怀第一个孩子时,为了做好工作,邓颖超放弃了这个孩子,周恩来知道此事后,发了很大的火,说:“你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后代。”
第二个孩子到了预产期,邓颖超在产房里生了三天,医生不得不用产钳,最后孩子因为头颅受伤,生下来就夭折了,此后,邓颖超再没有怀上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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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侵蚀着一个人的容颜,也慢慢的侵蚀着一个人的体魄,摆在不负盛年的周恩来面前的,一个是工作,一个是身体。他的心脏病时常发作,后来又患了癌症,可他依然坚守在岗位上。
眼看着丈夫的身形日益消瘦,邓颖超只能痛在心头,深知周恩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的她,不愿意去过多的打扰,也不敢去阻挠,只能用温柔的关怀来照顾他。
无数个寒风呼啸的夜晚,无数个天方破晓的黎明,只要周恩来外出工作,邓颖超就一直惦记着,不能安眠,时而看看室内的温度计,时而试试暖气的热度,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身体超负荷运转的周恩来最终倒了下来,住进了医院。
邓颖超每天都要到医院看望躺在病床上的周恩来,陪他聊天,给他写信,她知道周恩来来日无多,便尽量给他以安慰和温存。
当时邓颖超也遭受着高血压和眼结合膜下水肿出血的痛苦折磨,但她依旧保持着往日的镇静和坚强,不给周恩来增加任何思想压力。
1976年1月8日,病床上的周恩来病情加重,正在洗漱的邓颖超匆匆忙忙往医院赶。
她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老人,大步向医院跑去,只想能见到周恩来最后一面,赶到病房的邓颖超,看到医护人员、工作人员都站在旁边哭,邓颖超一下子倒在周恩来身上,边哭边喊,“恩来!恩来!”
这最后的告别,最终还是没能赶得上。
当病房的监视器上画出一条直线,周恩来的心跳停止了,病房里原本隐忍的哭声顿时成了一片嚎啕。
邓颖超哆嗦着双手摸着周恩来的面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无限哀伤地哭着:“恩来,你走了……”这一吻,是她最后的送别。
周恩来曾留下遗愿,希望死后将自己火化,然后将骨灰撒向蓝天,撒向他热爱并为之操劳一生的祖国大地,很多人无法接受。
邓颖超站了出来,坚持完成他的遗愿,亲手奉上周恩来的骨灰盒,拜托飞行员将骨灰撒出去,而自己只留个空骨灰盒做念想。
之后,邓颖超便再也没有变动过住所,一直留在之前他俩居住的寓所里,守着周恩来最爱的海棠花,守着他俩的家,守着他俩的爱情。
这一生牵了你的手,没有丝毫的后悔,既然生前相伴,死后也要相互依偎。
1992年7月11日,邓颖超去世。
根据她生前的嘱托,用1976年装盛周恩来骨灰的那个骨灰盒,盛装着她的骨灰,运到海河,将其撒在16年前抛撒周恩来骨灰的同一个地方。她用自己的一生,与周恩来演绎了什么是矢志不渝,生死相随。
附:邓颖超致周恩来的情书
来:
你走了三天了。我可想你得太!
这回分别不比往回,并非惜别深深,而是思恋殷殷!这回我们是在愈益热爱中分别的,何况在我还有歉意缭绕心头呢!我真想你得太!
你走了,似乎把我的心情和精神亦带走了!我人在延安,心则向往着重庆,有时感觉在分享你与两岩内外故人相聚之欢呢!
你走了,好像把舞场的闹热气氛亦带走了!昨晚的舞厅却是冷淡而减色呢。钟声未响十点,男女舞星都散场回窑了……
当音乐声声送入我的耳里的时候,亦还照旧觉得那些跳舞的快乐的人们中有个你在。
然而当情感透过了理智,环顾眼前的现实,才意味到你已离开了延安,于是我便惘然了!你如何慰远人之念呢?
来:
正以你为念,接到泰隆信,知你昨夜睡眠好,不曾受日间多人谈话的影响,悬念着的心,如一释重负,而感到恬适轻松!
真的,自从你入院,我的心身与精神,时时是在不安悬念中如重石在压一样……
现在,你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而且快出院了,我真快活!……
情长纸短,还吻你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