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椰子的电话已经是快凌晨一点了。
还有六个小时就要起床上班,却怎么也睡不着。
昨晚下了很大的雪,我起身走到窗前想看看现在雪停了没有。
暖黄色的路灯照着雪花纷纷扬扬,地上已经一片白,还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氛围静谧安详,我却有些难过。
总觉着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
椰子是南方姑娘,来北京读大学之前从没见过雪,但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下雪。
就和我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大二那年,社团组织开学迎新。
我作为一个小部门的负责人,也在大太阳底下举个牌子站在校门口热成狗。
她个子不高,微微有肉。一个人拉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行李箱来报到,天气很热,刘海都被汗黏在额头上。
我帮她把箱子搬到宿舍,她帮我拿着牌子。
看着她小小的一只,抱着比她还宽大的牌子有点笨拙的样子,忽然就想逗逗她。
我坏心眼的大步走快,她没一点犹豫的小跑跟上,一边跑一边还一个劲儿的谢我。
我心里忽然软软的,反倒弄的自己很不好意思。
那天分开之后我总是想起她,却再也没遇到过她。
离开的匆忙,连她是哪个系的都忘了问。
幸运的是,我们再一次见面了。
是部门招新的时候。她跑来面试我所在的部门,言谈举止大方得体,最后还得到了部门领导和辅导老师的表扬,理所当然的成功。
随之而来的密集的见面机会让我心花怒放的同时越来越笃定内心的想法。
一定要告白,不成功便成仁!
我精心策划了很久,连表白方案都准备了好几套,可惜最后都是无用功——我的告白并没有用到我精心准备的方案,也没有同学声势浩大的助威,更没有豪车钻戒玫瑰。
有的只是恰到好处的气氛,四下无声的空旷街道,一个热乎乎的煎饼果子,以及一个大酱味儿的吻——我生怕她十动然拒,却出乎意料的一次成功。
在一起很久后,我问过她,当初为什么肯那么干脆的答应我。
她说对于爱情这种事,她向来直觉很准的。
如果不是我后来知道我是她的初恋,我可能真的会被她轻描淡写的口吻欺骗到,而忽略她眼睛深处的失措与深情。
她连恋爱经历都没有,又哪里来的身经百战才能锻炼出来的爱情直觉。
也许其实她不是对爱情的直觉准,而是对我的。
当我知道原来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时候,我幸福的都要跳起来了。
也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才发现我和她居然有这么多的共同点。
她喜欢的书单几乎与我有百分之八十的重合,喜欢的菜品几乎与我有百分之五十的一致,我们都喜欢辣口,鱿鱼都喜欢多放耗油——对这份感情的坚持更是与我百分之百的相同。
她有些时候会有些小任性,比如吃西瓜一定要吃中间那一块,吃甜筒吃过自己的尖角之后还要抢我的,喜欢吃夜市的羊肉串和烤鱿鱼,举着一大把站在路边搞到嘴边都是酱汁——类似的事很多,可是最后却还要抱怨我养胖了她。
其实我知道她很喜欢Starbucks的星冰乐,可惜学生时期生活费寥寥,没法总买给她。
我现在能买的起很多星冰乐了,却不知道该给谁。
她有时候也会很理想主义的逃避现实:谈梦想和理想很积极,喜欢听我讲故事。但却不愿意谈及现实,每次听我一提就开始捣乱,我也总是无奈,笑笑了之。
我对好的爱情的理解是:两人在一起,可贵的是频率步调一致。如果在一起时无话可说却能够舒适而不尴尬的沉默,彼此独立,相互依赖,即使是做一些浪费人生的事也觉着价值连城,那就是很好的爱了——因为和你不爱的人在一起,做什么事都会乏善可陈。
后来想想,生于南方长于南方偏好甜食护肤如命的她,根本不会那么喜欢辛辣的食物;喜欢动漫二次元的她,平时也并不太喜欢去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学;甚至于并不喜欢吃面食却肯整天陪我吃面。
她压根不喜欢这些。她只是喜欢我而已。
如果我早些想通这些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放手的。
我自小就体质弱,家里父母是中医,常常会寄来些中药让我自己煮来调理。
中药很难喝的,我总不愿意喝,寄来的包裹都不拆开就堆在宿舍。
她为了帮我喝中药,打电话跟她妈妈学习炖汤。
她说她生长于南方,对熬汤这种事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可是为了学会熬汤她的手被烫了很多泡,还常把宿舍弄断电——在此也是要感谢她的舍友不杀之恩。
我大四开始实习,早上七点就要赶地铁。
她为了让我早上喝到热的药汤,常常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六点就送到我宿舍,直到看我把汤送到胃里才肯罢休。
有些事,即使已经不在一起很久,想起来也会从胃里暖到心上。
可是很快的,我要毕业了。
我大她一级,我必须先走。
我们即将开始长达一年的异地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共见了二十面,每次平均两天,有十一个月不在一起。
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些节点双方都互不在场,好像以后也就不需要出席对方的人生似的。
我缺席了她的毕业典礼,她错过了分享我第一次拿下大单子的喜悦。
她在学校熬夜备战考试时我正在拼命的加班,我在通宵赶方案时她又奔波在实习的路上。
我们的聊天次数越来越少,对话也越来越短。
从一分钟不够说的语音缩短到不到十秒,从好几百字的倾诉减少到寥寥数语。
甚至到了后来,连每天一次的通话好像都成了负担。
因为我们错过了彼此太多,想要讲清楚一件事情总要铺垫很长的一段背景,时间不允许,耐心也逐渐消磨殆尽。
年轻时的爱情好像很单薄,时间和距离也许并不足以让你们心生嫌隙,但却能让你深深体会到人生的无奈。
终于熬到一年后她毕业了。
她兴奋的告诉我她的工作签到了长沙,我们终于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可惜人生无奈难堪的就是阴差阳错——一纸调令通知我必须回北京总部,年底前就要报到。
我忐忑的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在电话那头很久无言,最后叹了口气,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那时候,我们尚且没有资本抗衡现实的残酷,无论之前想象多美好,最后却不得不低头伏诛。
分手是她提的,她说不想再互相耽误了,干脆果断一点,叫双方都能安心工作。
我很想挽留,但不知该怎么开口。却又有一种放过彼此的释然——居然还能互道再见晚安再挂断电话。
我还没有整理现实的能力,不答应难道要让她跟着我受苦吗?那比分手更让我痛苦。
分手后,我们将近一年没有通过电话,互相很有分寸的将关系控制在朋友圈的点赞之交,节日的时候会通过微信短信互道祝福。
我不是没有想过继续下一段爱情,可是无论眼前坐着的女生有多优秀,她傻笑的样子却一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爱情从来都不是招聘,非要挑一些百里挑一的优秀人才,而是你和她一起的时候,眼里只有对方,你和她分开的时候,心里只有对方。
因为快到年底,我们的朋友圈都开始被繁琐的年底工作占据。
她的朋友圈更新也越来越少,从最开始的大小事必发到越来越少直至只谈工作,成长出人意料的迅速。
圣诞节那天她更新了朋友圈:“离开你我才知道世事艰险,却依旧相信事在人为。”
看到这条时我愣了很久,我想自我带入却又不敢,最后连点赞的勇气也没有。
跨年那天她打来了电话,我们互相祝贺新年快乐,然后聊了很多的琐碎的事,工作上的抱怨,生活中的不如意。她骄傲的告诉我她已经学会了修电脑,修好的命中率还很高。
“你还爱我吗。”——“最近工作顺心吗”
“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年终奖拿了多少啊”
“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家里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吗”
口不对心的聊天真的太折磨人。
零点整的时候,被窗户外点燃的礼花炸的心神一晃,没控制住,嘴边绕了无数次的话还是问出了口。
“椰子,你愿意回来吗?”她在那头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然后挂了电话。
听到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我呆坐了很久。
许久不曾动用的泪腺一阵阵的酸涩。
那天晚上什么时候睡着的我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我拿起手机的时候看到许多的未接来电和很多的祝福短信。
身心俱疲的我本想随便看看就扔到一边关机睡觉,却因为看到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发来的短信浑身一震。
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我闭着眼睛点开了那条短信:
“我们慢慢来,余生多指教。”
如果几个星期以前写下这篇文章,我想会以“我认为最心酸的爱情莫过于在最没有能力承诺的年龄碰到了最想承诺一生的人。”来结尾。
而现在,我想换成这句话:
——最美好的爱情也许是,兜兜转转这么久,我还在这里,你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