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加利福尼亚州南部的一个小镇上度过的。小学四年级时,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尼娜插班到我所在的班级。我们每天一起上学、回家,那时我是个调皮蛋,可和尼娜在一块时,我却很腼腆。
在我们读六年级时的情人节那天,我和小伙伴们互送卡片,但不知为什么没有给尼娜准备。回家路上,尼娜变得很沉默,快要分手时,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红色信封,塞到我的手里,然后穿过了马路。
我迫不及待地跑回卧室,用小刀仔细地划开信封:这是一张手工做的卡片,封面画着一只可爱的小熊,头顶上有闪亮的星星,四周还围绕着许多红心。打开卡片,里面是用淡蓝色胶水拼出的“我爱你”,上面还粘满了五彩的荧光屑。我端详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把它藏进抽屉。
可就在那天晚上,哥哥迈克发现了这张卡片。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欣喜若狂,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我和尼娜陷入一种非常难堪的境地,我们开始各自走在马路两侧。
一周后,父亲因为工作调动,我们不得不举家迁到阿拉斯加。在全班为我举行的送别晚会上,整晚我都死死地盯着尼娜,她也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在回家的车上,尼娜又坐在了我的身旁,一路上紧紧握住我的手。下车后,走到我家楼下,尼娜转过身来,泪水流到了嘴角。看着她悲伤的眼神,我极力控制住内心的痛苦,“尼娜,”我握住尼娜冰冷的小手说道,“保重!”
尼娜踮起脚在我的面颊上深深一吻,然后抹着眼泪穿过了马路。就这样,我和尼娜分开了,一别30年,她娇小的身影却一直徘徊在我的脑海。2005年的情人节,我因为出差乘坐飞机,望着窗外的浮云,一个念头从云层里跳了出来: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尼娜?我知道这不是一时的冲动,我下定决心,不管命运的翅膀把她带到哪,我都要找到她。
我打电话给当年的小学同学,结果一无所获。后来,我的律师告诉我说,可以向“寻寻觅觅”公司寻求帮助。打去电话后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收到了尼娜的地址和电话。令我惊奇的是,尼娜竟然也来到了阿拉斯加,还和我在同一座城市。
真的要去见她吗?我轻轻地问自己,深藏在我心底的神圣记忆,会不会因为现实而失望?但如果就此打住,那我余下的生命就会像徘徊在悬崖边上,永远不安心。
我没有给尼娜打电话,只有付诸于文字,我才能透彻地表达而不至慌乱。
“亲爱的尼娜,”我终于提起了笔,“希望你还没有把我忘记……”用了将近一个下午,我写完了信,交给了快递公司。
第二天晚上,电话铃骤然响起。
“我当然记得。”
是尼娜的声音!即使变化再大,我也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尼娜?!”
“你有一条雪白的杜斯狗,很高很大,可我一点也不怕它。”
“是的。”
“你每天都穿着那件灰色的克兰特夹克上学,即使热得满头大汗,你也不愿意脱下来。”
“对啊!一点没错。”
“你在公交车站台上扮鬼脸逗我开心,因为那段时间我的脸上长了许多难看的小痘痘。”
我当然记得,为了扮鬼脸,我事先不知预演了多少次。
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当聊到迈克对我们的捉弄时,我们都大笑不已。突然,尼娜那边没有了声音,我的眼泪也流在微笑的脸上。后来,她很幸福地谈到她的工作,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我也把我的妻子夸赞了一番,最后我们约定这个周六下午见面。
“你是汤姆逊先生吗?”当我坐在预订好的饭桌前,一位侍者走过来对我说,我点了一下头。
“刚才尼娜小姐打过来电话说她因为有事耽搁,将推迟一个小时到,请您包涵。”
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个不错的消息,这几天来我的内脏都像被搅在一堆似的不自在,正好利用这一个小时好好地舒缓一下,我走出饭店,慢慢地踱到街头,猜想着尼娜迟到的理由。天气很凉爽,不时吹过的微风安抚着我的情绪。突然,我的脑子仿佛灵光一闪———我为什么这样孜孜以求地要用已定的现实来满足自私的幻想呢?我对自己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关于尼娜的许多事,保存一份美好的幻想比面对一个既定的现实不是更好吗?
在街的对面,我找到一家文具店,买了信纸和蓝色胶水,还有一些彩色的荧光屑。在一个石阶上,我蹲下来写道:
尼娜,我相信,我们将会度过一个很愉快的夜晚。但是,我不得不放弃这即将到来的美好时刻。我真心想对你说,尼娜,谢谢你,谢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送给我的那张情人节卡片,你使一个男孩第一次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节。那张卡片,是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礼物加起来也不能与之相媲美的,尼娜,我会永远想着你,想着第一个送我情人节卡片的那个女孩。祝你幸福!
爱你的查克
我用胶水在信封上画出尼娜的名字,把彩色的荧光屑撒在上面,慢慢地等它变干。
回到饭店,我在信封上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吻,这是30年后,我还给尼娜的。怀着一颗无比温存的心,我把信封留在桌上,轻轻地走出了大门。